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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句,石安國說得艱難,然而話既已出口,他反倒鬆了口氣似的,整個人都泄下來。

  公儀老頭兒看著他,眼神複雜,「那以後呢?」

  「什麼?」

  「老朽指的是班師回朝以後,六殿下立此戰功,朝中那些左右搖擺的牆頭草恐怕就會立即向他伏倒,屆時陛下必定立六殿下為儲君,到了那個時候——殿下,你又該如何自處呢?」

  石安國陷入了沉默,公儀老頭兒也不催促,只是靜靜地等著他。

  許久之後,他緩緩開口:「老六,或許確實比我更適合做一國之君。」看著愕然的

  公儀老頭兒,石安國沉聲說:「只要他能帶北羯走得更遠,我退這一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若六殿下不肯退這一步,非要拿殿下開刀立威可怎麼辦呢?」眼見石安國蹙眉不語,公儀老頭兒迅速地說:「老朽有一計,殿下帶領這兩千精兵立即回返,趁六殿下不備,將其軟禁,奪了他的兵權,再……」

  「公儀楚!」

  一聲怒喝,驚得左右將士紛紛向此處望來,石安國壓下怒火,低聲道:「先不說老六於我有救命之恩在先,又託付重任在後,一旦我軍中火併,被襄陽城中的高回察覺,近十萬錦軍傾巢而出,我們區區三萬人馬,頃刻間就會覆滅!北羯的未來與我個人前程相比,孰輕孰重,你難道分不清嗎?!」

  被他當頭怒斥,公儀老頭兒面上卻無半分慍色,反而捋著鬍子「呵呵」地笑了起來。石安國微微一怔,陡然反應過來,「你是在試探我?」

  公儀老頭兒拱手致歉,「殿下勿怪,老朽身為謀士,自當為殿下的終身籌謀,若殿下真有意與六殿下相爭,老朽便是賠上這條性命,也會竭力相助到底。」

  「我曉得你是為我著想,只是不必了。」石安國無聲地長嘆一口氣,「依我看,老六他確實是個有手段有仁心的,如今我主動退這一步,想來以後他也不會故意與我為難。」

  「那殿下以後可要當個閒散王爺了。」

  「閒散王爺也好,繼續征戰沙場也罷,總歸有我石安國在一日,就不會叫你老無所依。」石安國說完,笑著往公儀老頭兒的肩膀上捶了一拳。

  公儀老頭兒怔了怔,也跟著大笑起來。

  話既說開,石安國愈發坦然,繼續率軍南下,又疾行兩日後,終於抵達竟陵。公儀老頭兒替他寫了封邀范寧出城相聚的信,遣使者送入城中。

  「雖然六殿下有所部署,但咱們也不得不防,那范寧如此畏戰,必是膽小怕事之人,若是輕易出城,說明有詐,殿下便該嚴加防備。」

  石安國深以為然,當即遣人送信入城。莫約一個多時辰之後,使者回來了,身後卻不見范寧的身影。

  使者道:「那范寧很是警惕,再三盤問了我,又推脫說兩家雖私下有免戰約定,但終究分屬兩國,不便相聚。」

  石安國看向公儀老頭兒,公儀老頭兒這才點了點頭,取出一封開口的信,「這是他們太傅魏桓寫給我們六殿下的信,你只同他說,若不肯出城商議,我們立即打道回府,改明兒戰場上相見。魏桓那裡,他自去交代。」

  使者又匆匆而去,這一次,身後多了范寧和二十來個親衛。

  這麼幾個人,在石安國眼中必然翻不出什麼風浪,他親自出迎,「范太守,久仰大名。」

  為首的范寧沉著臉向他一拱手,「大殿下。」

  有些出乎意料的,這個范寧看著年歲不大,莫約三十不到的樣子,生得高大魁梧,行走時虎虎生風。

  可惜,內里卻是個草包。

  這麼想著,石安國將范寧一干人等放進了自己營帳中。

  范寧的臉緊繃著,顯然被要挾著出城導致他心情不是很好,對上石安國也沒個好臉色,「不知大殿下非要我親自出面,是想談些什麼?」

  「范太守莫惱,終究你我兩家此前只是通過魏太傅轉達訊息,未免出了紕漏,我們殿下這才想請范太守當面一聚。」公儀老頭兒笑呵呵地道:「不知建康此後還有沒有密旨送與范太守?若有,咱們也好互通一下有無。」

  「沒有。」范寧冷硬地道:「我曾同我們陛下發誓,會在七日之內出兵解襄陽之圍。如今約期已到,你們那裡若還是攻不破城,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

  石安國猛地起身,又被公儀老頭兒按下,他面不改色地道:「范太守何必如此?太守既然拜託魏太傅與我們六殿下私下和談,想來也是不願麾下將士平白受死,如今又何必說這樣的氣話呢?」

  范寧的臉色略微和緩了些,「可我若遲遲不動兵,陛下非要治我一個抗旨不尊的罪名不可,我又如何擔待得起?」

  「其實,以范太守之能,時至今日,尚且只屈尊居於一個區區太守之位,何其可惜?」公儀老頭兒意有所指地問:「魏太傅可曾向范太守許諾過,事成之後的報酬?」

  范寧滴溜溜轉了轉眼珠子,咳嗽了一聲,「某隻想保全部下們的性命,高官厚祿什麼的,不作他想。」

  石安國聽著,眼中掠過一絲不屑。而公儀老頭兒嘴角笑意愈深,「錦國皇帝不識人才,這才委屈范太守居於邊境小郡,我們大殿下卻是惜才之人,不知范太守可曾想過另謀高就?」

  來竟陵的路上,公儀老頭兒便與石安國商議過,范寧怕死,怕死之人,多半貪婪成性,若以高官厚祿誘之,說不定能不費一兵一卒拿下竟陵。

  果然,聽了暗示,范寧眼中暗光一閃,「先生此言何意?」

  「我有一法,既可使太守保全部下性命,又可使太守扶搖直上。只消太守打開城門,迎我等入內,待六殿下攻破襄陽,率大軍自竟陵南下,我北羯鐵騎踏破建康城的那一日,就是太守封侯拜相之時。」

  公儀老頭兒盯著眉頭緊鎖的范寧,「范太守,你以為如何?」

  沉吟間,營帳外有鳴鏑聲一掠而過,連續三聲。

  軍營中常以鳴鏑號令軍士,石安國和公儀老頭兒只當是下屬所發,並不以為意。范寧一直緊鎖的眉頭卻在這三聲鳴鏑之後舒然解開。

  他笑起來,「羯狗,憑你也配?」

  下一瞬,范寧同那二十多個親衛抽刀暴起,紛紛砍向離自己最近的北羯士卒。

  公儀老頭兒因離得稍遠逃過一劫,他跌坐在地,指著范寧大喊:「豎子安敢如此?范寧你不要命了?!」

  「范寧已死。」被公儀老頭兒指著的那魁梧男子從北羯士卒的屍體上將刀拔出,回眸冷視,「記著,你爺爺我叫陳顯。」

  「今日必是錦人設下的陷阱!」石安國一把將公儀老頭兒扯到身後,拔出刀左右格擋,「咱們先殺了姓陳的這幾人,再後撤以作打算!」

  他高聲呼喝起手下的名字,然而只聽見營帳嘈雜聲隆隆,喊殺、嘶吼亂成一片,沒有半點回應。

  「你以為就你們會算計人心?」陳顯冷笑道:「今日之事,我們陛下早已料到!」

  站在竟陵城牆牆頭,裴玄平靜地看著遠處兩軍廝殺。

  與其說是廝殺,倒更像是一邊倒地收割。北羯軍本就遠道而來,尚未休整,又突然遭遇錦軍的穿插襲擊,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局勢很快徹底倒向一邊。

  姚子昂在一旁興奮至極,「如此場景,倒叫臣想起了當日京口之戰。」

  「不。」裴玄卻說:「比京口之戰贏得要輕鬆許多。」

  當日京口雖勝,卻是險勝。裴玄吃一塹長一智,此番出兵之前,特意派出了十幾隊斥候先行仔細探查,果然有一隊斥候探得了有約兩千北羯軍向竟陵而來的消息。

  他立即得出結論——定是魏桓與石觀棠的謀劃。

  「陛下,我們應該怎麼辦?」

  姚子昂和陳顯等,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的命令。裴玄垂眸思索不過片刻,便定下了引君入瓮之計。

  「只有兩千人,不可能攻城,北羯人必是想通過拿下范寧來拿下竟陵郡。我們不如將計就計。」

  於是,陳顯扮作范寧,親身入營帳以拖延時間,而其餘守軍則一早埋伏在周圍,只等北羯軍到來,再暗中穿插,將其全軍包圍,一舉殲滅。

  竟陵城牆下紛亂不堪,無數北羯士卒漸漸放棄抵抗,開始轉頭逃跑,然而跑不出幾步,就會有錦軍士卒追上去一刀將其砍翻在地,同時也有不少錦軍士卒死在北羯軍刀下。

  不管是漢人也好,羯人也好,流出的血都是紅色的,他們的血匯集一處,像一條血色長河在城下流淌。

  裴玄垂眸靜靜看著那條血河,誰也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

  有軍士匆匆登上城頭稟報:「陛下,石安國不肯受俘,已被陳顯將

  軍陣斬!」

  略微抬了下眼,裴玄說:「知道了。」

  第114章

  當陳顯一行人突然暴起時,公儀老頭兒還沒料到局勢會敗壞成這樣。到底他們有實打實的兩千精兵,縱使不夠用來攻城,至少逃跑還是沒問題的。<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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