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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方予諍把手裡的衣服展開掛好,「我再想想。」

  不想在這些事上勉強他,柏原沒有再追問。

  今天到得晚,兩人睡好了,第二天下午才過去柏原家裡吃晚飯,沒想到柏清也在,看見久別的哥哥,笑道:「好巧,我來的路上還碰見徐雲舒了。」方予諍人和名字對不上號,就問這是誰。柏清笑嘻嘻地打趣:「我哥沒跟你說嗎,這人大學時追過他,當時動靜可大了。」

  這才明白是何許人也,方予諍還依稀記得他的長相,撇了撇嘴。柏原見他表情生動,喜歡得不行,很坦然地笑問:「你們聊什麼了。」柏清說:「他問你最近怎麼樣,我說你跟你男朋友昨天剛回來。」

  當著父母被這麼直白地一說,柏原久違地臉紅了一下:「你真是……」柏清笑個不停:「我這是為我大嫂掃清障礙啊。」方予諍聞言笑了,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嗎?」這下路過的柏母都看不下去,也笑著拍了一下柏清的肩膀:「沒個正形,來,幫我洗菜。」

  柏原紅著臉擦著方予諍的肩膀過去:「我來吧。」沒想到後者攔住了他:「我可以洗,你陪大家聊會天。」

  吃飯的時候,柏清說起自己和丈夫之間的矛盾,這大概也是她今天一個人回來的原因。聽上去似乎沒有原則性的問題,但是柏清氣得不輕。

  柏原前一陣只顧著自己和方予諍,疏忽妹妹許久,難免帶著歉意,因而聽得格外積極,為她出謀劃策。柏清是有些埋怨的,說老公如今當起了甩手掌柜,家事太瑣碎太麻煩,他愛答不理的。聽著是嬌嗔,又像有幾分當真,柏清越說越上火:「這婚結得真沒意思。」

  話說得這麼重,柏父和柏母對視了一眼,沒急著搭腔,只是默默把女兒愛吃的糖醋排骨換到她的面前。

  柏原停下筷子:「小許撒手不管確實不對,」 他頓了頓,「他是最近很忙嗎?」柏清愣了一下,筷子戳著碗裡的米飯,嘟囔道:「誰還不是天天加班,我不忙嗎,這又不是理由。」

  「當然不是,」柏原一邊護短一邊講道理,「你跟他好好聊一下,具體需要他做什麼,你告訴他,他可能是不上心,也有可能真的沒什麼概念。」

  柏清皺著眉,似乎在消化哥哥的話。柏母適時開口:「聽你哥的,別把委屈憋在心裡,變成怨氣,你要是不好說,我去幫你說。」

  「媽……」柏清聽母親這樣講,態度一下子柔軟了。柏辛睿也點點頭:「那孩子我看著還不錯,就是估計有點懵,再加上懶散。」

  柏清還是難受:「可他昨天居然說,將來孩子早教的事讓我看著辦就行,他都沒意見。我聽著就來氣!我是跟自己過嗎?」

  這時,一直安靜吃飯的方予諍認真看向柏清:「柏清,這些瑣碎,聽起來確實很消磨熱情。」在一家人有些意外的視線里,他溫和平靜,「或許對婚姻的憧憬再浪漫,也很難抵擋現實的平淡。結了婚要一起去處理無數個生活的難題,可他卻是這個事不關己的樣子,也難怪你會煩心。你不妨把這次溝通,當作一次對你們未來生活的練習吧,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受。」

  柏原能聽出來,這也是方予諍的一次「練習」,他在試著融入這個家人間樸素的、親密的對話,只是他顯然比柏清還要缺乏經驗,一個長篇大論下來,讓起初只是發發牢騷的柏清一下子被震住了,小抱怨成了大命題。還是柏辛睿笑著打破沉默:「予諍說得很好啊,你先試著和小許談,要還是談完還這樣,你做什麼決定,我們都支持你。」

  柏原在桌下,用膝蓋輕輕碰了碰方予諍的腿,嘴角帶著驕傲的笑意, 然後他接過話頭,對著妹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就是,你告訴他,結了婚還想過得像單身,門都沒有!」

  他語氣輕鬆,柏清看著哥哥一言既出的樣子,又看看旁邊沉穩可靠、一語中的的方予諍,再看看碗裡爸媽夾的排骨,那股鬱結之氣忽然就泄了大半。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無奈之中又有點釋然:「我會跟他好好談談的,」可肩膀還是矮了下去,「總之,我不想委屈著過日子。」柏母忙摸摸她的頭髮:「不會的,你隨你的心。」

  飯桌上的氣氛重新回暖。柏辛睿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招呼大家:「好了,菜都涼了,快吃快吃。」

  柏原鬆了口氣,悄悄在桌下拍了拍方予諍的膝蓋,傳遞著無聲的親近,方予諍頭一次「成功」加入了家庭談話,也是如釋重負地輕輕舒了口氣。

  窗外暮色漸沉,屋內溫暖明亮。

  幾天舒服的日子過後,柏原投起了簡歷,過程比預想中順利一些,天天罵文宸,實則有在他公司供職的經歷,跟行業里還是很吃得開,不多久就收到了兩份offer,他比較著。

  方予諍就更不用說,他空出來的消息一傳出去,找他的人一天聯繫好幾回。

  晚上,方予諍結束最後一個電話,捏了捏眉心。柏原溜進來,把一杯溫水放在他手邊,順勢坐到他大腿上,手指不輕不重地按著他緊繃的太陽穴。

  「辛苦啦。」柏原湊近他耳廓,尾音帶著一點誘惑。

  方予諍閉著眼享受,手自然地滑進他寬鬆的睡衣下擺,摩挲著緊實的腰線:「有你在,怎麼會辛苦呢。」

  柏原笑著躲他作亂的手,卻被他更緊地箍在懷裡。掙扎間睡衣捲起,露出腰背。方予諍從後面把他抱緊了,吻沿著他脊柱的凹陷一路向下。柏原瞬間軟了腰,喘息著抓住桌子:「……在這?」

  方予諍用行動代替回答。書桌上的電腦被推開,鋼筆滾落在地毯上無聲無息。柏原被抱坐上桌沿,仰頭承受著炙熱的吻,屏幕的冷光映著兩人疊在一起晃動的身影。

  因此誰都沒有注意到,方予諾打過來的電話。

  第42章 噩夢

  幾乎是猝不及防地,方予諍與父親來不及相見最後一面,父子之間的結局變成了奔喪。

  飛行時間被回憶和痛苦拉扯得無比漫長。機艙昏暗,柏原躺在放平的座椅上,卻清晰地感知到不遠處方予諍的灰敗。

  他徹夜未眠,柏原知道。

  事實上方予諍確實睜著眼睛,像一尊失去溫度的雕塑,望著舷窗外無盡的黑暗,仿佛要穿透這虛空,抓住那些飛速逝去的、和父親有關的暗淡的片段。

  可他又有多少溫情可憑弔呢?再小的時候,記不清了,那時候應該是被父親愛過和寄予過厚望的吧,家庭相冊里記錄過一些充滿溫情的時刻,父親慈愛地笑著,抱著他站在家門前,他的手裡拿著一個冰淇淋。

  原來,他曾經是愛吃甜食的。

  而後和父親有關的記憶就總是陰冷著了,他被責罵,被體罰,被驅逐,幾乎沒有了和父親獨處的機會,獨處時,也再也沒有見過父親的笑容。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句話,是他提著一個行李箱,站在家門口,說:「我走了。」父親沒有抬頭多看他一眼。

  自那以後,父子倆音訊斷絕。

  飛機每一次細微的顛簸,都讓彼此的心跟著揪緊,好在雖然一路上沒有交談,各自躺著的時候,心跳似乎也漸漸就趨於同頻。

  落地,異國他鄉的空氣帶著一股疏離。沒有親人來接。柏原去租好了車,拿到鑰匙時,方予諍還是說:「我來開吧。」

  從接到弟弟的那個電話後,方予諍就一直有些恍惚,現在需要照顧柏原,他才仿佛緩和了一些。

  二人朝著方予諍傳說中的家駛去,視野開闊而景色寂寥。柏原偶爾瞥一眼方予諍,他似乎專注,但柏原能看到他緊抿的唇線,把著方向盤的手,泛著用力過猛的青白。

  車子很快駛離城市,進入一片在這個時節仍然顯得有些蕭索的郊區。道路兩旁是高大的樹木和整潔的獨棟房屋。方予諍的車速越來越慢,直到停在一棟頗有氣勢的磚紅色房子前。

  沒有人在等他們趕來,葬禮看起來已經結束了,車道上空空蕩蕩,只剩下門前仍然懸掛著白花。

  這就是他一路成長、又選擇逃離的家。闊別多年,仿若昨日。

  方予諍不知何時熄了火,正死死地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哀慟、畏懼和迷茫交織成網,把他裹縛得喘不過氣。

  「予諍……」柏原輕聲喚他。

  方予諍這才深吸了一口氣,抬手解開了安全帶,推開車門,冷冽的空氣瞬間灌入:「走吧。」他站定在車旁,心理建設了幾秒鐘,才戴好了白花,握住了柏原的手,帶著後者朝著那個闊別多年的「家」走去,腳步有些虛浮。

  叩門聲沉悶地迴蕩在寂靜的空氣里,也敲在柏原的心上。

  門開了。

  沒有預想中撲面而來的悲泣或寂靜,家裡的唱片機還在播放著一首老歌,歌聲傾瀉,大概是葬禮的延續,家人們仍然在相聚著緬懷。

  門廊的光線昏暗,勾勒出一個婦人的輪廓,她穿著素黑的套裝,優雅而身形消瘦,在痛楚中,頭髮仍然挽得一絲不苟,珍珠配飾溫和的反光呼應著她哭紅的眼眶,幾句歌詞迴響在此刻空寂的巨大空間,似乎也在懷念著它不見了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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