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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蕪菁忽然將手搭在朝盈肩頭,恍然大悟道:「居然很有道理。」

  時鑠打起擺子,不敢恭維。她坐回桌前,搖晃著茶壺:「我很好奇,既然燭雪君明知自己最後會身殞,那他當初幹嗎將鎮鬼塔里的東西全部引到不周城來?如今他撒手人寰,這些東西誰來鎮?你可不要指望各神宗,就連諢天女都不知躲哪兒去了。」

  朝盈道:「還能去哪兒?錢窟,酒窖,牌坊,這幾個地方早被師父混熟了,狡兔三窟,天下都是師父的藏身所。」

  齊蕪菁盯著時鑠手上的茶壺:「誰家邪誰家鎮,鎮鬼塔中的麻煩,當然是觀南宗自己解決了。」

  時鑠和朝盈同時頓住:「什麼?」

  朝盈道:「觀南宗不是死九族了嗎?」

  這會兒輪到齊蕪菁問:「什麼?誰傳成這樣的?」

  時鑠和朝盈都連連搖頭。

  齊蕪菁神色有些莫名其妙:「別說九族,觀南宗這一代還活著呢。他們宗門違反人倫製造嬰塔,企圖模仿現如今的神宗,建造一群能掌控在自己手裡的新天下。」他譏誚道,「我覺得他們腦子有問題,異想天開,三千界早看不慣這事,就把他們一口氣收了,流放到不周城內受罰呢。」

  朝盈訕然道:「原來是神罰啊,你說得可真輕描淡寫。」

  「嗯啊。」齊蕪菁支著腦袋瞧,沒忍住道,「師姐,我適才就想問了,這茶壺裡裝了什麼,你晃老半天了。」

  時鑠不讓他碰:「這可不是什麼茶壺,這可是我們菩提門定風雲的乾坤漏。不周城的天太冷了,這場神殞之雪還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這樣晃一晃,能驅寒。」

  「哇,這麼一說,近日的確暖和了許多。」齊蕪菁頗為佩服,「不過太暖和了,屍體會爛的吧?」

  時鑠晃悠的手一頓。

  三人面面相覷,默了半晌,而後奪門而出。

  *

  離神祇隕落之日已經過了一個月,三千界的屍體被安置在九塵衢的冰棺內,並不受外界氣候影響而腐爛。

  桑青的魂魄游離在天下各處,不周城的三人分明惡名遠揚,如今卻必須像傳統話本中的道士下山,四處捉魂。

  好傻。

  洛蛟沒有耐心,齊蕪菁也沒有耐心,於是丹無生左右為難,次次勸左又勸右,出了城就得哄著倆人。

  齊蕪菁心急如焚,老是半路就急眼:「我覺得他在騙我們,我永遠也找不全他的魂魄……我不幹了,我不想等了,他會獻祭,我也可以,大不了我也成神。」

  這話簡直拱火,洛蛟聽到「成神」二字,二話不說就和齊蕪菁打起來。

  這個時候,丹無生便皺起臉,夾在中間挨揍:「好了血鴉君,行了邀月君……別打了,求求你們不要再打了!」

  而令三人開始尋找魂魄的源頭,都是因為三千界死後,支撐不周城的力量並未斷絕,惡鬼仍按部就班地束縛在三千界掌控之下。

  興許是詛咒,又或者三千界創下的一些存續力量的手段。但卻給三人心中留下一團火,他們尋著這團火,堅信桑宛雙一定會回來。

  因為那時,桑青說的是「歇一歇,逃一下」,僅是「一下」,絕非永遠。

  外宗的一些弟子雖仍對無所住和以色聲的名號心存芥蒂,但他們正在用自己的眼睛去親自辨認世間正邪。

  更遑論這些人當中還有許多佩服齊蕪菁的人。

  他們瞧見這些場景,滿眼憐憫,不知如何勸慰,只覺得這三人已經走火入魔。

  「雪都下這麼厚了,何必如此咬文嚼字。他們不周城,哎,都是瘋子,太偏執。」

  丹無生破罐子破摔:「偏執也挺好,至少沒人再往不周城送郎中了。」

  說到不周城,是件荒誕的烏龍,實際上世間本就沒什麼不周城,不過是三千界墮化過後,九塵衢枯萎,他們三人聯合將其改造而成的。

  丹無生透露道,那個時候他們樹敵萬千,室如懸磬,哪裡有錢去購置材料?全是他們三個人夥同一眾罪徒,一磚一瓦砌起來的。

  三千界的冰棺旁有三座墳冢,被年歲風化,已經變得很舊。齊蕪菁看到了墓碑上洛蛟和丹無生的名字,還看見了自己的。

  齊蕪菁扛著鋤頭和鏟子,準備再挖一個墳,填上「三缺一」的空缺。他挖完坑,又不想動,躺在三千界的冰棺旁,氣餒到不行:「你是不是搞錯了?」

  他仰面瞧著上方的樹蓋,不遠處溪水淙淙,這裡是一片盎然的草野。齊蕪菁自言自語道:「在這之後發瘋的人是洛蛟,我可沒有發脾氣,你幹嗎還怕我,連我的夢都不敢進?」

  他左右打滾,頂著一腦袋的草坐起來,煩躁道:「這場雪還要下多久?你究竟什麼時候回來主持公道?洛蛟現在簡直無法無天,我壓根打不過她!丹無生可煩了,隔三差五就哭鼻子,還非要抱著枕頭來和我睡,好奇怪,他以前也時常和你一起睡嗎?」

  他又躺回去,翹著腿和自個兒聊天,還聊得挺上勁:「禮雲師太來過不周城一回,她原本攜帶了長歌特產的素扎肉來探望你,我說,死人有什麼好探望的,又不是病人,結果她剛來就一頭栽進賭場裡,時鑠和朝盈現在還沒找著人。」

  齊蕪菁喋喋不休,對著天說了許多,最後聽著溪水睡著了。

  半年後,新年到了,不周城的雪開始融化。三個人站在門口,對著一把掃帚划拳,贏者睡覺,輸者掃雪。

  「我不服,明明定好了規矩,一人掃一天,如今倒好,你們全都耍賴皮,這讓手底下的人怎麼瞧我們?」

  齊蕪菁頭一次擺出規矩,因為他划拳老輸。

  他如此憤憤,餘下兩人卻打著哈欠,各自分道揚鑣,徒留一把掃帚與他大眼瞪小眼。

  這雪很討厭,用靈能沒法清理,它吹不盡,像是桑青的骨灰,凍得齊蕪菁從心底都感到疼痛。

  齊蕪菁將掃帚一推,自個兒也跟著倒下去,印在雪裡,成了一個大大的人形。他埋在厚厚的雪坑裡,瞧不見人,無聲無息地,像睡著了。

  「啊!」

  有人叫了聲,是幾名侍從。

  新年之際,手底下的人也要回鄉探親,為了不耽擱大伙兒休沐,最後這幾天,許多事齊蕪菁三人都開始親力親為。

  「原來如此,怪不得近日雪都化了……」

  「……不清楚,不過他倆好像都在睡覺,要現在叫醒他們嗎?」

  「啊……那麼貼心,怎麼不見有人來替我掃雪?」齊蕪菁驟然抬起臉,雪牆高高的,將他視線全然擋住,「事有輕重緩急,你管他們睡不睡呢!快把他們叫起來,我都連著掃了大半個月了——」

  「無青麼?我沒瞧見,他剛拿著掃帚走了,很不開心的樣子,像是又在賭氣。」

  齊蕪菁說:「不是,有完沒完,誰賭氣了?我多大了,你們還當我三歲小孩兒嗎?」

  「嗯,是……他啊,貪玩打架,沒個輕重……成天和菩提門的一對姐弟廝混……這我們不清楚他們仨誰出的鬼點子,反正將人捉弄得夠嗆。」

  齊蕪菁忍無可忍,還未從深坑中爬起,就聽到一聲響亮的尖叫。

  「啊!!」

  這下是一群人在叫,而後歡欣雀躍地說著「謝謝」、「出手闊綽」、「好大的包!」、「真的可以休沐一月嗎!」之類的話。

  「嗯?」齊蕪菁握著掃帚,心裡狐疑道:我倒要看看,誰在打聽本教主的——

  「沒事,不必客氣的……燭雪君,你也要順遂安康哦。」

  齊蕪菁身上的雪還來不及抖乾淨,額頭忽然挨了下。

  桑青拿著紅封,晃在他眼前,笑說:「新年快樂。」

  道理很簡單,只是他們之前從未意識到——雪之所以開始融化,是因為雪已經開始變小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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