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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份存款統計報告是日本政府的內部資料,並未拿出來宣傳,後來存放在美國史丹福大學的檔案室,應該沒有作假可能。

  四大家族的錢怎麼來的,咱們就不討論了,王德謙的錢那真是賺得不容易。

  自貢(包括富順)作為四川的頭號稅收來源,從清末民初以來就被各路盯上,連雲南、貴州的軍閥都要跑過來分一杯羹。對地方軍閥來說,只有控制了自貢,才能真正控制四川。

  王德謙雖然出身於大富之家,但他接手家業時已經快破產了。

  家族內鬥不休,軍閥輪番蹂躪,政府重稅盤剝,競爭對手圍攻陷害……王德謙艱難戰勝兩個弟弟繼承家業,時值鹽價大跌,全廠停產,賣了幾百口鹽鍋才夠還分期債務。族人又鬧著強行分家,一番折騰下來,王德謙連鹽井都沒了,只有一些天然氣井,所得利潤還不夠還債。

  王德謙大刀闊斧的進行企業改革,漸漸收回了幾口鹽井。但剛有起色就遇到鹽井失火,攤上人命官司,接著又在修灶時遇到業主糾紛,導致新井停工,並向政府交納巨額保證金,而這時兩個弟弟還在跟他打官司要分家產。

  就是在這種糟糕的情況下,一度破產的王德謙,只用了十多年時間就成為四川首富。

  他信佛崇道,他救濟窮人,他捐款抗日,他勤儉樸素……這些都是真的。但他也圓猾無賴,霸氣強硬,陰險狡詐,手冷心黑。由於欠著巨款,他連續好幾年躲在山裡不敢外出,身邊隨時跟著幾十個心腹打手,所有生意都是在山中佛堂里遙控指揮。

  自全面抗戰爆發以來,王德謙就整天修佛,也不應酬,也不出門。只因國民政府太過厲害,所有食鹽統收統賣、低買高出,整個鹽業市場都被政府控制了,鹽商們只需負責生產就是。再加上法幣不斷貶值,火爆的鹽業生意利潤微薄,到新中國建立以前,這位四川首富實質上已經破產。

  這就跟戰時鋼鐵企業破產一樣,鹽業公司也能被搞破產,不得不說國民政府很有能耐。

  也因此,王德謙對國黨是無比仇視的,他的企業不許出現任何國黨支部。同時,他又默許地下黨在身邊發展,家族子弟被推薦去延安讀書也樂見其成。

  聽聞大名鼎鼎的周神仙來了自貢,王德謙立即帶人到大門口迎接,他哈哈笑道:“久仰周老弟大名,今日得見,此生無憾!”

  “王兄客氣了,你的善名我在川東都有耳聞。”周赫煊隨口送了句奉承話。

  這句話讓王德謙很受用,他現在無心經營產業,反而對名聲更為看重,高興道:“能為國家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已經很滿足了,善名惡名皆是虛妄。”

  周赫煊介紹道:“這位是還俗僧人錢吉,這位是佛道雙修的南懷瑾。”

  王德謙拉著二人的手說:“周老弟的朋友,自然都是青年俊傑。我痴迷佛法多年,正好向二位請教請教。”

  “請教不敢當,互相印證。”南懷瑾和錢吉連忙說。

  王家的宴席並不奢侈,只是豆花、回鍋肉等尋常菜品。眾人剛坐下還沒動筷,突然就有傭人稟報:“一公,曹市長來了!”

  “快請他進來。”王德謙熱情地說。

  曹任遠是自貢首位市長,同盟會員,曾參加過廣州起義、武昌起義和四川保路運動。他在東京農業大學讀過農業,又在美國密西根大學讀過化工,接著是芝加哥大學、威斯康辛大學讀碩士,然後去德國讀博士。

  民國時期最流行的陰丹士林布,即是曹任遠在讀博士的時候發明的。這種布料被知識分子譽為民族驕傲,堪稱“國布”,那時的旗袍、長衫都以此布作為首選。

  我們前文提到過弘一法師的軼事,他曾經抵制洋貨只穿國布。有學生送他一件好衣服,他嫌布料高檔堅決不穿,後來得知是國貨才欣然接受——那件衣服就是陰丹士林布做的。

  像曹任遠這樣留洋歸來的同盟會員,名氣資歷能力皆有,在中央政府做副部長都足夠了,卻被派來做自貢市長,可見他的仕途有多黯淡。原因很簡單,他跟錯了人,他是胡漢民的心腹,專門跟老蔣唱反調。若非他是著名的化工博士,而自貢又產鹽,這自貢市長都輪不到他。

  “一公。”曹任遠問候了一聲王德謙,才熱情地握著周赫煊手說,“周先生,你來自貢也不說一聲,讓我好盡地主之誼啊!”

  周赫煊笑道:“曹博士客氣了。我來自貢主要是訪友,沒想過要驚動你。”

  曹任遠笑道:“馮將軍在信中,多次提到你的義舉,令在下佩服之至!”

  曹任遠和馮玉祥也是老朋友,長城抗戰之後,他曾協助馮玉祥在張家口組建抗日同盟軍,就是吉鴻昌、方振武所在的那支軍隊。

  兜這麼個大圈子,原來都是朋友,難怪馮玉祥號召獻金抗日的時候,王德謙會一口氣捐那麼多錢。

  曹任遠在自貢當市長時比較清廉,對鹽商的盤剝並不嚴重,所以他跟王德謙關係非常好。但過不了多久,自貢就要換市長了,鹽商們被坑得欲仙欲死,對國黨的恨甚至不輕於恨日本人。

  桌上很快添了副碗筷,曹任遠本就是四川人,他主動聊起周赫煊在四川的事跡。當談到周赫煊和劉從雲鬥法時,把整間屋子逗得哈哈大笑,連旁邊伺候的丫鬟都在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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