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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年初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四川農村經濟》記載:“(自1928年至今,)四川災禍無歲無之,且荒區日益廣擴。”也即是說,四川已經連續八年大災,地震、水災、旱災、風災、冰雹、蝗蟲,變著法的輪番上陣。

  再加上連續二十多年的軍閥混戰,從清末到全面抗戰期間,四川人口幾乎沒怎麼漲過。直到劉湘統一四川以後,這兩三年時間人口才快速增長,結果現在又遇到全川大規模乾旱。

  劉湘之前對災情並不太清楚,以為只有川西北比較嚴重而已。現在粗略翻閱了一下災情報告,他終於變得愁眉苦臉起來,嘆氣問道:“究竟餓死了多少人?”

  甘績鏞小心翼翼地回答:“很難精確統計,不止川西北,川北和川東北的災情也越來越嚴重了。”

  劉湘隨手抽出一份宣漢縣災情報告,只見上頭寫道:本縣餓殍遍野……據前20日統計,每場飢餓死者,日在10人以上,近復漸次增加,每場日達20人左右。

  劉湘又翻開萬源縣的報告:現在萬源人口驟減三分之一……萬源城中,亦僅稀稀千餘人而已。如旅行長途,整日難見炊煙,沿途倒斃饑民幾無地無之。

  劉湘再看南江縣的報告:總計城鄉餓死者,每日達千餘人……2月1日迄今,本縣餓死的饑民不下8萬餘人。

  一個個數據看得劉湘觸目驚心,駭怒交加的質問:“餓死這麼多人,你這個民政廳長是咋個子當的?”

  甘績鏞叫苦道:“老天爺不開眼,我有啥子辦法?四川年年大災,又要發展內政,民政廳的錢根本不夠。到現在為止,我東挪西措才弄到10萬大洋,哪裡救得了那麼多人嘛。”

  劉湘沉默不語。

  四川省政府的錢財,這幾年都拿去修路了,去年剛剛建成川黔公路,如今同時在修建川湘、川鄂和川陝公路。只這幾條公路就能把劉湘的老底兒掏空,因為蜀道太難,到處是山區丘陵,築路成本有時候是平原地區的十倍以上。就算有民間籌措和商人合股,劉湘和省政府也是要出血本的。

  甘績鏞突然又說道:“前幾天的時候,中央參議院黃炎培先生來川視察,路過簡陽縣看到餓殍遍地。他質問我說,簡陽是新生活運動的示範縣,為何街間遍是倒斃之饑民?至於無人收屍!”

  “啥子吔!簡陽都餓死了人?”劉湘頓時大驚失色。

  前面看到的那些災情報告,都來自於貧困的川北、川西北和川東北,那些地區年年報災、年年死人,劉湘都已經對此麻木了。但簡陽縣不同啊,簡陽就在四川省府旁邊,還是老蔣新生活運動的示範縣!

  周赫煊這趟來回都經過了簡陽,只不過他為了趕時間,沒有進城去看看,否則就能看到好多路倒的屍體。

  甘績鏞解釋道:“簡陽已經連續四年遭災,老百姓日子本來就苦,還指望今年糧食能收多點填肚皮。結果又遇到夏糧歉收,糧價飛漲,普通小民家裡哪還有吃的?”

  劉湘聽得頭疼欲裂,頹然坐回太師椅上,喃喃道:“餓死啷個多人,我這個四川省主席,哪還有臉見家鄉父老哦。”

  劉湘雙眼茫然的翻著報告,又是一份來自南川縣的:居民熊大湖運回兩缸燒酒,缸底破裂,酒流滿地。附近饑民蜂擁來吃,連泥帶酒喝個乾乾淨淨。本就餓得奄奄一息的饑民,當即醉死在地,橫著豎著躺了一個大壩子,死亡數量為48人。

  這種醉死之法已經很難得了,至少沒有活活餓死,那才叫遭罪。

  “中央的救災糧呢?”劉湘扶額問。

  甘績鏞搖頭道:“至今未見。只有中央參議院的黃炎培來了,但也不是為了救災,現在已經走劍閣出川去洛陽了,他一路上倒是寫了不少好詩。”

  “媽賣批!”

  劉湘猛地抓起災情報告扔地上,爆粗口大罵說:“格老子趕快救災,沒錢就找銀行借。還有,囤積居奇炒糧價的,一律嚴重警告,哪個再不聽話,就給老子抓起來槍斃了!”

  “卑職遵命!”甘績鏞連忙立正敬軍禮。

  把甘績鏞打發走,劉湘又讓副官給盧作孚拍電報,調集民生公司所有大船小船,隨時前往上海接應周赫煊從美國運來的糧食。至於運費,劉湘之前還說什麼成本價,現在根本就不提錢的事了。

  整個四川北部如今受災嚴重,劉湘對此毫無辦法,只能象徵性的給點救助,剩下的只能聽天由命。但川東、川南和川中,卻必須全力救援,否則四川要出大事,說不定還有人揭竿而起造反。

  事實上,到了1937年春天饑荒最嚴重時,四川那簡直亂成了一團。殺官放糧吃大戶屬於常態,最可怕的是鬧拳匪,妖魔鬼怪都鑽出來,打著神仙下凡的招牌聚眾起事,好多無辜的老百姓都遭了秧。

  川軍各部在劉湘的命令下,迅速調動起來,主要目的並非救災,而是鎮壓有可能發生的暴亂。

  甘績鏞天天往各大銀行跑,求爹爹告奶奶的籌措賑災款,最終死活被他弄來了160萬大洋。四川真窮,政府窮,百姓窮,只有做鴉片貿易的最富,劉湘不得不再次加重“禁菸稅”。

  至於平抑糧價,單靠行政命令是壓不下來的,只有等周赫煊的救災糧運到了才能緩解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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