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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頭一次看到和寧寧之死有關的下人。從他腦海里,我捕捉到一個一閃而過的矮胖婦人身影,穿的是我家奴僕的制式赭衣。聽他話中的意思,夫婦倆都在國公府為仆。

  我恨不得立時把他抓過來拷問,但眼下不是合適的時機。

  我說的理由二叔公當然不信,但他也沒法反駁我,只好說:“既然受了傷,還是趕緊回去找人來醫治吧。”命家丁去駕馬車來,帶我回國公府。

  我瞧見他心裡嘀咕:「大哥果然料事如神,叫我和大郎分頭去堵虞剡家的門,還真把人找著了!哼,女大不中留,竟然自己跑到別人家去!幸好及時找回來了,要是被人發現她跟姓虞的不清不楚,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名節蒙污,三皇子還會要她?大哥也不說清楚宮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急吼吼地去找孫女,只說我們家未來的榮華富貴都在她身上,不會是要變天了吧?」

  原來祖父並不是想把我抓回去請罪,宮中情形尚不明朗。我心裡尋思了一番,既然祖父覺得我理應為國公府換來榮華富貴,那我遇到麻煩,他也得幫我想想辦法。

  我坐上車回城,二叔公和兩名帶頭的管事在前面騎馬,其餘人步行。大雨從昨夜一直下到午後才停,路面泥濘不堪,車馬很不好走。

  車輪時不時碾上石塊,一會兒又落進窪坑裡,顛簸異常。我掀開帘子往外看,雖然今春與去夏景物不同,但我還是認出來了,這裡就是我跟虞重銳遇刺的地方,刺客扔在路上的石頭未清理乾淨,沒在泥中,一下雨又都露了出來。

  那時我也是即將離開他被送回家去,卻叫半路冒出的刺客打斷。現在想來,他大概就是從那時候起開始在意我的吧?

  如果挨一刀受點傷就能繼續留在他身邊,我倒是很樂意多挨幾次。

  腳踝上的傷口因為顛簸震動又疼了起來。這次的機會,好像已經用掉了。昨夜和今晨他說的那些話,為我做的那些事,我不該再貪心了。

  我想彎下腰去揉揉腳踝,冷不防車身突然一震,向我坐的反向歪斜,我險些一頭栽下去。

  我雙手抓緊座椅邊角才勉強穩住,車身也卡住停下,外頭有人喊道:“先別動,車後輪陷進了坭坑裡了!”

  我從車窗往下看去,地上積起三尺見圓的一灘水窪,半個車輪都陷了進去。

  車夫揚鞭催馬拉車,但車轅歪了兩匹馬使力不均,沒把車輪從泥坑裡拉出去,只在原地轉圈。

  我往車外一看,那名知曉寧寧內情的家丁就在車尾不遠處。我探出頭去沖他們喝道:“愣著幹什麼?不會過來幫忙推一下嗎?”

  管事連忙招呼他們分散到車廂四周,先把車輪從泥坑抬起來,然後齊力推車。

  那名家丁長得腰圓膀寬,首當其衝被安排在最重的地方,就在車窗下離我尺余遠處。我尋思著是不是可以趁機套一套他的話,正要開口,忽聞蹄聲踏踏,一隊人馬迎面從我們旁邊疾馳而過。

  那是……

  七八名金甲衛士,護衛著當中一人,紫衣博冠,身姿凜然。越過我們數丈後,他倏然勒住韁繩調轉馬頭,向我這邊看來。

  是他呀,我心心念念、只看一掠而過的身影就能認出來的人。

  天色還早,他親自趕回來,是有什麼重大的消息要告訴我嗎?

  酉時將近,他依約而至,而我卻失約了。

  我張了張嘴,未及開口,馬車忽然向上抬高,家丁們合力將車輪從泥坑裡抬出,借力向前推動重新跑了起來。

  我遠遠地望著虞重銳,我離他越來越遠了。

  雖然是陰天,但青冷的天光刺得人睜不開眼。有那麼一瞬,我甚至期盼他指揮身邊的金甲衛士衝過來把我搶走,我們一起去亡命天涯,把什麼洛陽、皇城、國公府都拋到腦後,再也不管了。

  但是不行啊,他是宰相,肩負著朝廷社稷、千千萬萬人的生計身家;而我不管再怎麼忤逆,也是祖父的孫女,身上流著賀氏的血,這一點永遠也無法改變。

  我只來得及用口型對虞重銳說:“等我。”隔著這麼遠,不知他看懂沒有。

  他的身影漸漸化作道路盡頭一團深紫的暗影,再轉過一個彎,便徹底看不見了。

  我不能太貪心。臨別之前還能再見一面,互相知道對方安然無恙,這樣已經很好了。

  我把撐起車簾的手放下,瞧見那名家丁正走在車後。他抬頭與我視線一對,立刻心虛地低下頭,故意慢走兩步往後縮,藏到被車尾擋住、我看不見的人群中去。

  被虞重銳一打斷,我都忘了要套他的話。不過這人貌似膽怯警覺得很,我若直接試探,只怕會打草驚蛇。萬一他們夫婦怕被追究提前逃竄,這唯一的線索就又斷了。

  我忽然覺得,虞重銳此時恰好出現,或許就是提醒我凡事三思而行,不要輕舉妄動。他聽進去了我的話,出城都帶著一隊衛士隨扈左右,我也應該顧好自己這邊的事,不讓他擔心。

  回到國公府時天還沒黑,祖父不在家。昨日去清河苑祭天祈雨,陛下說體恤祖父年邁,沒有讓他隨駕,今日他大概一得到陛下出事的消息就立刻進宮去了。

  小周娘子在大廳里翹首盼望,沒盼回祖父,卻盼到二叔公帶回了我。她倒還沉得住氣,按捺住驚訝疑惑,一邊命僕婦將我從車上扶下來,一邊派人去請治外傷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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