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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歲災沴頻發,民生多艱,宮中也噩訊多於喜事。正月十五上元佳節,陛下特命府庫出資,興燈慶、停宵禁,自己則攜皇子公主等登上端門城樓,與民同樂,同時也向天下人證明自己身骨健朗、春秋鼎盛,洗清天子龍體不豫的傳言。

  城樓擁擠,我站在後排,看到陛下轉頭問梁祿:“待會兒的上元佳宴,虞相趕得上嗎?”

  梁祿回道:“今日城內城外道路擁堵,虞相自昨日傳訊已至河清縣驛下榻,再無消息,恐怕是被堵在路上,趕不及了。”

  陛下道:“那真是可惜。重銳在外奔忙數月,除夕新歲都未能歸家,上元竟也沒趕上,實在辛苦,回頭朕得重重嘉獎彌補才是。”

  三皇子悄悄擠到我身邊來說:“等酉時亮了燈點了煙花,就可以自行下樓去坊間玩耍了,你等著我一起啊!”

  往年陛下都是攜信王一同點燈,今年改成了三皇子,信王聽說一早就陪王妃去城中遊玩了。酉初上燈,城樓上每隔半個時辰放一次煙花,為佳節助興。

  陛下一側身,三皇子連忙溜回他身邊去,立直站正。

  上元節是宮人唯一能夠自由出入宮城、上街遊玩的機會,據說每年都有不少宮嬪出去後就不回來了,甘願冒著無籍黑戶的風險滯留民間。

  我站在城樓邊角,看到城下有一隊儺戲藝人邊舞邊走,向東南方向而去,大約目標是南市。去年上元節,我也在南市看過儺戲,藝人向圍觀百姓兜售面具,把眾人都拉進來,一齊圍著火把舞蹈,熱鬧極了。

  我看周圍並無人注意我,悄悄下了城樓,追上那隊藝人。

  隊尾果然有人在售賣面具。我買了一張和去年一樣的龍女面具,戴在臉上,隨他們一同前往南市。

  還未到南市門,福善、思順兩坊的道路就擠得水泄不通了,儺戲藝人也只能停下來原地旋舞,跟著人群緩慢向前移動。

  路中有兩輛馬車,前車坐人,後車運行李,占了小半的道路,行人紛紛指責埋怨。車夫只好下車來,試圖逆行把車倒回去,改走其他寬敞人少的道路。

  我瞧見那前車的車夫,身穿灰衣,絡腮鬍子,臉上有道疤,竟是常三?

  那車上的是……

  我踮起腳尖張望,正看到虞重銳從車上下來。他對常三吩咐了幾句,常三顧車,他和隨後下車的鳳鳶、鄧子射隨人群步行。

  我隔著人群呆呆地望著他,直到他快要沒入人潮瞧不見了才回過神來,忙對身邊賣面具的小販說:“再給我一個。”

  小販問:“姑娘扮的龍女,要不要再買一個柳毅湊做一對?”

  “隨便隨便,”我盯著虞重銳的背影催促道,“快點!”

  小販遞過來一隻面具,我隨手丟了一把錢給他,從人縫裡擠過去。

  虞重銳和鄧子射個頭都高,中間夾著一個鳳鳶,十分顯眼。我嘴裡喊著“借過借過”,接連撞了好幾個人,終於擠到他們身後。

  我正要去抓虞重銳的袖子,他忽然轉過身,和我四目相對。

  這情形恍惚有些熟悉。去年上元夜,我似乎也是這樣路遇一位白衣公子,拉著他一同加入儺舞隊中,只不過那位公子戴著面具。

  柳毅的面具。

  我把手裡的面具遞過去:“公子,要面具嗎?”

  鳳鳶聞聲回過頭,揮手道:“不要不要!一個面具也來兜售,莫不是二道販子?”

  虞重銳卻笑了起來:“怎麼賣?”

  “不賣,送給你。”

  他接過面具覆到臉上,繩子在腦後系成結。

  鳳鳶柳眉倒豎:「原來不是二道販子,是來勾搭少爺的狂蜂浪蝶!臉皮可真厚啊!」一邊就準備擼袖子跟我理論。

  我一把拉起虞重銳轉身就跑。鳳鳶在後面跳腳大喊,被鄧子射拉住了。

  我的面具不賣,不過,接了我的東西,人就得跟我走。

  第84章

  我拉著虞重銳避開人群, 一路往南跑去。

  我們逆著人潮, 穿過里坊大大小小的街巷。我想就這樣牽著他, 一直跑到天涯海角, 到沒有紛擾、沒有爭鬥、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去。

  但這裡是洛陽,洛陽城是有盡頭的, 盡頭的城門已經關閉。

  終於到了一條人煙稀少的小路上, 我認出路邊那棵一抱來粗的老桃樹——就是我尾隨虞重銳討要玉佩、他跟樊增在樹下打了一架的那株。

  桃花早就謝了,秋實也已摘盡, 冬日裡只剩疏疏落落的枝幹。

  “你慢一點,莫傷著……”

  我把他拉到樹下暗影里, 然後回身抱住了他, 他的後半句話就說不出來了。

  我跑累了,喉嚨里有血氣,心跳得飛快;貼著心口, 我聽到他的心跳聲, 有一點快,但是節律平穩, 氣息綿長。

  我覺察到他身子微微一僵, 舉起了雙手。

  “別推開我,”我將手臂箍得更緊,雙手在他腰後交握絞住, “我就抱一下下。”

  那雙手慢慢放了下來, 落在我肩上。

  冬衣厚實, 但我依然能感覺到, 臂彎里的身軀比我在河清縣驛館抱的那次單薄清減了。方才乍一見他,只覺得似乎與腦海中的形象略有出入,原來是瘦了。

  “你瘦了好多,”我在他懷裡嗅了嗅,“身上還有藥味,又受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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