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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蓁娘道:“一告婆母賀王氏戕害骨肉,二告負心漢賀珹污名休妻,三告彭國公夫婦仗勢欺人、多行不義,家中歷代多子而幾乎無女,我女慘案絕非孤例。”

  虞重銳道:“所以你是要以一人蚍蜉之力,撼動彭國公府這棵大樹嗎?”

  蓁娘被他問得一怔,大約也覺得訴求過於艱巨,又看了我一眼,說:“那就……先告賀王氏謀害我女。”

  晏少卿說:“好,就專注此案。賀王氏涉嫌謀害孫女,這女嬰屍首現在何處?”

  蓁娘抽泣道:“我發現寧寧身上有針,賀王氏就命人偷偷把她帶出去埋了,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埋在哪裡……肯定不在祖墳,也不知她現在孤零零地睡在哪片荒郊野嶺亂葬崗上……”

  “既無屍首,女嬰是被害還是病故夭折便難以斷定。”晏少卿接著說,“可有人證物證?”

  蓁娘道:“我就是人證,我親眼所見!”

  “你是原告苦主,不能兼做證人。”

  蓁娘轉手抓住我的胳膊:“瑤瑤,她是人證!穩婆第一次害寧寧,就是她阻止的!還有這回,也是她把我從魔窟囚籠救出來!”

  晏少卿一板一眼地說:“她只能證明穩婆害女嬰未遂、你被人囚禁虐待,不能證明賀王氏殺了你女兒。還有沒有其他人證?”

  蓁娘有些慌亂:“那些知道賀王氏害人的,都跟她是一夥,他們怎麼會幫我作證呢!穩婆乳娘也都是賀王氏跟當家主母安排的,我根本不認識,現在都不知道她們跑到哪裡去了!”

  我握著她的手說:“你別急,仔細想想,有沒有什麼證物?”又問晏少卿:“苦主只要有一兩件證據,便可以立案了吧?人證物證俱全,那是定罪的要求。”

  晏少卿點點頭:“起碼得有一件重要物證,不能空口無憑。”

  蓁娘無措道:“物證……物證……寧寧身上扎的針不就是物證?”

  這便又繞到了屍首不知下落的問題上。

  蓁娘氣得哭了起來:“賀王氏明明殺了人,下人也都是聽她指令,只要把她抓起來審問,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晏少卿反駁道:“沒有憑據,衙門根本不會受理。如果單憑一張嘴就能把人抓回來審訊拷問,那豈不是可以隨意誣告,看誰不順眼就把他送進牢里?”

  蓁娘哭道:“我沒有誣告,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你們到底是不是百姓父母官,還是畏懼彭國公的權勢,官官相護?”

  虞重銳對晏少卿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刺激蓁娘。

  我知道晏少卿只講規則道理不講人情,他說話就是這樣,當初我還不是被他氣得七竅生煙,他對蓁娘已經算憐憫客氣了。

  蓁娘也是說的氣話,我拍著她的背說:“蓁娘,你別急,晏少卿這是在幫你分析利害捋順條理,告訴你怎麼搜集證據、羅列訴狀才能告得成。”

  蓁娘只是一時情急,穩定情緒回過神便想明白了,擦去眼淚對晏少卿道:“恩公言之有理,民婦不該衝動失狀,反而埋怨恩公。”

  虞重銳見她冷靜下來,對她說:“晏少卿所列還是依律辦事,除此之外,還會有各種各樣的險阻難事,你可有準備?”

  蓁娘道:“不管多難多險,我一定要為女兒洗冤昭雪,否則枉為人母,不如早點一頭撞死。請恩公直言示下。”

  虞重銳說:“你所訴只是一般殺人刑案,按案發地劃分,訴狀應送遞洛陽縣衙,大理寺也無權越級受理。洛陽縣丞乃彭國公的門生,他會不會秉公辦案,為未可知。還有,你在洛陽可有能倚仗的親友,勢力起碼得讓國公府有所忌憚,否則他們再想把你抓回去囚禁,你可有辦法抗衡應對?”

  我現在也理解了他方才說的,告狀不只是告狀,斷案也不只是斷案,修堤更不只是修堤,要做成一件事太難了。

  蓁娘不說話了,低著頭想了好一會兒,說:“我在洛陽孤立無援,但老家蘇州府還有些親人手足,不敢說能與國公府抗衡,起碼不會任我受人欺凌。我長兄乃毗陵郡守,受過陛下親口嘉獎,我當還歸故里,與兄長、父母大人從長計議,再做打算。”

  虞重銳問:“毗陵郡守……聶蒀?”

  蓁娘點頭:“恩公也知道我兄長嗎?”

  “我與晏少卿都是毗陵人氏,久仰聶公大名。”虞重銳道,“你兄長剛正不阿、有勇有謀,定會為你討還公道。”

  我抬頭望了虞重銳一眼,原來他老家在毗陵郡。

  蓁娘再對他們躬身一拜:“蘇州毗陵相隔不過百里,原來兩位恩公都是同鄉,這是老天開恩庇佑於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聶蓁在此拜謝二位恩公搭救指點之義。”

  拜完後她又轉過來拜我:“瑤瑤,你也是賀家人,卻仗義救我和寧寧,這份恩情我永遠記在心裡。”

  我連忙止住她:“蓁娘,你是我嫂嫂,寧寧是我侄女,骨肉至親,我只後悔沒有早一些……當年有姑姑護我,我才能活到現在,以後我當然也要護我賀家其他的女兒。”

  我抓住她的手,心中下了決定:“你放心去找你的兄長家人,寧寧的下落……交給我。我不會讓她孤零零地睡在荒山野嶺亂葬崗上,我一定把她找回來,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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