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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事拿掃帚柄敲他的頭:“你都教小姐什麼下三濫的玩意兒!”一邊來撥我手裡的雞心:“小姐快扔掉!多腌臢啊!”

  我把雙手一合躲開:“真的是我、我自己想學的,我就喜歡這些有趣的玩意兒,出去好多人搶著跟我玩呢!你別打他了!”

  廚娘不敢違抗我的命令,畢竟她只是個廚娘,家裡又只有我一個女孩兒,她也不確定大戶人家的小姐里出現胡鬧討嫌的熊孩子應該怎麼辦。

  那顆雞心軟軟的、滑溜溜的躺在我手心裡,讓人無所適從。

  我捧著雞心離開廚房,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那是一顆心,雖然它的主人只是一隻雞,一隻馬上要燉成雞湯的雞,但它畢竟是一顆心啊!或許我不應該隨手把它扔在路邊草叢裡。

  我曾經養過一隻抓來的小麻雀,但它很快就死了,從那以後我就沒再養過活物。我把小麻雀埋在院子裡光風雨露最好的大樹下。祖父很信風水,家裡是絕對不能有“墳”這種東西的,即使是一隻麻雀的墳。所以它既沒有墓碑,也沒有堆起小土包,只有我在樹幹上刻的一個記號。

  我可以把這顆雞心埋在它身邊。雞和麻雀都有尖喙、翅膀和羽毛,叫聲都是咕咕咕的,可能是親戚,它們倆還可以互相作伴說說話。

  我把雞心放在帕子裡,正要包起來,迎面遇到了俞表妹和她的丫鬟織香。俞表妹剛從老家過來投奔三嬸沒多久,原先家境平平,但論言行舉止,她似乎比我更像一個端莊矜持的大家小姐。

  看到我手裡的雞心,她馬上舉起手帕掩鼻,柳眉輕蹙細聲細氣地說:“咦——姑娘家怎麼玩這種東西,好噁心。”

  那時我不知道,數月前她剛剛看著自己舅舅一家反鎖在屋裡,任由他們被洪水吞沒;更不知道,其實她原本就應該是賀家的小姐。

  她是我第一個妹妹,嬌弱可憐,我唯恐嚇著了她,連忙把雞心包好收在袖子裡。

  這一收我就忘了,因為半路君柳忽然來了,說姑姑想我了要接我進宮。我在宮裡的時間比在家只多不少,衣裳器物也都是齊全的,什麼都不用帶,每次都是君柳來傳個話就直接帶我過去。

  到下午得閒了,我才想起袖筒的手帕里還包著一顆雞心,時間長恐怕要腐壞了,等不及回家再把它跟小麻雀葬在一起,不如悄悄埋在御花園的花叢里。它本是一隻尋常的鄉下雞,在皇宮的花園裡入土為安,還可以順道見見世面,總好過燉成湯祭五臟廟,我想它會瞑目的。

  我撿了一根小竹片蹲在花壇里吭哧吭哧挖土時,信王揣了一包松子糖來找我。德太妃在陛下面前抱怨信王正經飯食不好好吃,就喜歡這些甜甜的小零嘴兒,把自己吃成了一個圓滾滾的小胖子。半月不見,他好像又胖了。

  信王興沖沖地含著松子糖問我:“泥又在搞森麼玩意兒呢?”

  我只顧埋頭挖坑,不想理他。他又懶又饞,明明比我大五歲,卻總喜歡跟在別人屁股後面拾人牙慧,我不喜歡帶他玩兒。

  挖好了一個碗大的小坑,我把帕子包袱拿出來打開。捂了半天,雞心裡沒洗乾淨的余血滲了出來,染污了素白的帕子。

  啪嗒一聲,信王手裡的松子糖掉在了地上。

  他面色驚恐地伸手指著我,手指和嘴唇一個勁地哆嗦:“你你你……這這這……”

  我剛想和他解釋,他忽然“哇呀”一聲怪叫,轉身邊哭邊狂奔:“血!還有爛乎乎的人肉!好可怕呀嗚嗚嗚嗚……”

  那是雞肉不是人肉!十三歲的男孩子還這麼膽小嗎?

  信王跑回去找德太妃哭訴告狀。德太妃最會一驚一乍小題大做,帶著哭包信王和一大幫人去找姑姑算帳,還把陛下也驚動了。等姑姑把我叫過去問話對質,我的罪名已經變成了用血肉模糊噁心腐爛的動物殘肢冒充屍體惡作劇恐嚇信王,信王嚇得背過氣去,已經開始發燒了。

  我把那顆帕子包著冒了一點血水的雞心罪證托出來時,人群里有圍觀看熱鬧的宮人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

  從此宮裡的人都知道,十三歲的信王不但是個嘴饞懶惰嬌氣的小胖子,膽子比芝麻還小,一點男子漢氣概都沒有,被一顆雞心嚇病了躲在德太妃懷裡哭。

  陛下責怪德太妃太過溺愛信王,有負於奉天皇帝。奉天皇帝天縱英才,若不是折於逆賊永王之手,必是一代明君。信王是他唯一的遺孤,如今被養成這個樣子,如何向泉下的奉天皇帝和先帝後交代?

  德太妃十分委屈,跪下說信王畢竟不是她親生的,交給她撫養本就戰戰兢兢唯恐出差池,怎能下得去手嚴加管教?小孩子天性頑劣本就尋常,再大些自然就懂事了,陛下若覺得她教養得不好,不如另請高明罷了。

  德太妃是陛下的長輩,陛下只好親自過去把她扶起來,溫言勸撫說太妃是信王的骨肉至親,由她撫養是最合適的,信王怠惰柔弱,那再為他聘請一位嚴師便是。

  我那時只有八歲,聽得懵懵懂懂,才知道原來信王不是德太妃的親孫子。

  後來我去問君柳她們,她告訴我說信王是奉天皇帝的兒子,還在襁褓里吃奶時親生父母就雙雙罹難了;奉天皇帝也不是真的皇帝,是陛下追贈的,就是先帝的太子、陛下的親哥哥,和先帝一起被永王害死了;如果沒有永王作亂那事兒,信王如今就是東宮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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