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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園,至今讓我心有餘悸。
虞重銳先下車,回頭看我縮在車上,伸手道:“別怕,跟著我。”
我握住他的手跳下車,好像……真的沒有那麼害怕了。
他帶著我徑直去往案發的荷塘水榭。荷塘一周都用繩子圍了起來,塘中的水為了搜查證據已經放幹了,東西南北四方各有一人看守,不許閒雜人等靠近。水榭中有一緋衣的大理寺官員,背對我們蹲在地上。
那天夜裡光線昏暗,我沒有看得太清楚,白日裡再過來,滿地都是乾涸的血跡,石桌和柱子上也星星點點濺滿了,鮮紅刺目,仿佛還能想見利刃從姑姑胸口拔出時那鮮血噴涌的軌跡。
我有點承受不住,往虞重銳背後縮了縮。
地上的緋衣官員站起身來,與虞重銳互相見禮。他大約不到三十歲年紀,眉目凌厲,輪廓分明,高顴骨、方下頜,太陽穴和兩頰凹陷進去,神情冷峻,看起來很不好親近。
他一邊向虞重銳行禮,一邊飛快地打量了我一番。他的眼珠子顏色很淡,像某種動物的眼睛,盯著你看時有點瘮人。
我看到他心裡在評判審視我,態度傲慢:「年齡十五至十六,身長四尺八寸,體重九十六至九十八斤,下肢力道尚可,上臂瘦弱虛浮,擊力不超過四十斤。就這身板,自殺都未必扎得穿自己,還想一刀斃命殺人?酒囊飯袋才會相信這是嫌犯。」他甚至想伸手扣住我的頜骨,像看牲口一樣掰著我的腦袋看來看去。
至少他認為我不是兇手,那就隨他去看。
“這位是大理寺的晏少卿,目前由他全權負責此案。”虞重銳向我介紹道,接著轉向晏少卿,“齊……賀小姐是貴妃的嫡親侄女,你有疑問儘管問她。”
晏少卿眉頭一皺,心中道:「賀鈞的孫女?為何會在重銳身邊扮作書童?賀老賊又想耍什麼花樣?」
他皺眉的樣子更凶,還有一絲陰狠之氣,若不是虞重銳帶我來,我真覺得他不像什麼好人。
虞重銳又道:“貴妃素來待她至親,你查出什麼結果也盡可以坦率告之,不必諱言。”
我不禁轉頭看了他一眼。難道他也跟我一樣,能看出晏少卿對我的敵意嗎?
有虞重銳作保,晏少卿的態度和緩了些,將我們引到水榭中,指著那一地血跡說:“這裡便是案發現場,你們可覺得有什麼不對?”
滿目的殷紅刺得我心口翻湧,但既然有為姑姑昭雪的線索,我還是睜大眼仔細查看他所指之處。
虞重銳看了一眼便說:“這血未免太紅了。”
“一般人的血流出體外乾涸後就會變作暗紅,時間久了趨於棕黑,但是這裡的血跡都過去四天了,仍舊鮮紅如朱,”晏少卿彎腰用指尖在石縫裡摸了一下,“而且還未乾透。”
虞重銳問:“是真血嗎?”
“是真的。”晏少卿回答,“我驗過貴妃屍身,傷口余血也是如此。”
我還記得那天下午,姑姑的手叫釵環割傷了,洇出白絹的血也是這麼紅,久久不愈。她說只是不小心牽動傷口滲出的新血,而君柳抱屈道她一向如此。
晏少卿接著說:“我去查了貴妃的醫案,她自入宮起便患有氣血瘀滯、胸悶心痛之症,出血後難以凝結癒合,太醫也診不出病因,只給她開了補氣血的藥調理。但貴妃諱疾忌醫,經常拒絕太醫問診、不按時服藥,近年來症狀愈發嚴重了,僅上個月便心痛發作了五次。”
他的語氣有些不敬,我聽著心裡不爽利,辯解道:“姑姑自幼患有心疾,治也治不好,我們近旁的人都知道,這跟她被害有什麼關係?”
晏少卿乜了我一眼,似乎不屑與我說話。
虞重銳說:“我有一位江湖舊友,醫術藥理涉獵甚廣,倒沒聽說過心疾會導致血液不凝、死後血色一直鮮紅。”
晏少卿道:“太醫行事但求穩妥,疑難怪症也沒見過幾個。我特地去請了七絕谷吳氏的後人,今晨才查出端倪來。”
虞重銳眉頭蹙起:“這便蹊蹺了。”
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像在打啞謎,我完全聽不懂,問晏少卿想必他也不願搭理我,只好眼巴巴地望著虞重銳。
虞重銳低下頭向我解釋:“七絕谷是江湖上的行醫門派,擅長製毒解毒。”
我明白過來:“你們的意思是……姑姑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誰對她下的毒?為什麼要下毒害她?這才是她真正的死因嗎?”
晏少卿十分嫌棄地斜睨我:“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貴妃是心口中刀失血而亡,這是兩回事。”
我還指望他告訴我真相,不敢出言反駁,只能忍著。
虞重銳又問他:“七絕谷的人辨認出是什麼毒了嗎?”
晏少卿說:“認不出來,只說非常奇特罕見,可能來自南疆,但應當不致命。”
我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姑姑的心疾由來已久,按宮中醫案記錄,極有可能入宮前便已有了,如果當真有人下毒……那豈不是在家就中了?
我真怕是家裡人害的姑姑。
“南疆……”虞重銳思忖道,“若我那位舊友在就好了,他一直在西南各地遊方,對苗人的巫蠱之術都有涉獵,或許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