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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隊甲兵都是護東衛,兩個月前,平遠侯韓嘯在岜州府死了,朝廷本該調派新帥過來鎮山,可就巧了,小皇帝驟然暴斃,京里又亂作一團,老輔宰的文書傳下來,叫狐狸衛的主將先過來補缺。

  那狐狸衛的主將原是京里過來的,只在境內抓過幾次匪,上馬渡河都難為他了,讓他來打仗,他稱病不肯,最後逼得京里催發調令,硬生生把他推過來了。怎料他來了護東衛,又病了一場,這次倒不是裝的,而是吃不了奔波的苦,來了就鬧風寒。

  「說起傳言,我還聽過一個,」有人舉了舉乾糧,「說皇上其實不是暴斃,而是叫廖祈福給殺了,親近的內宦無一倖免,全死了。」

  有人笑:「你這就鬼扯了,廖祈福再怎麼厲害,也不能在宮裡以一當百吧?她要是殺了皇上,老輔宰還能送她出京?那麼多京衛禁軍都盯著呢。」

  「外頭傳的有鼻子有眼的,」那人見他不信,急道,「說是皇上呢,設了個鴻門宴,在什麼花園裡請她吃酒,為了殺她,把門關緊,連侍衛都撤了,就留了一批從老家帶去的斧兵刀手。」

  「皇上是傻的?真要殺她,下個旨不就行了?費這勁兒,她又不是手握百萬重兵的岜州王。」

  「今時不同往日,早前勛貴武將抄家殺頭的那麼多,咱們大顯哪還有百萬重兵?」這人抬著手,「你且聽我說,皇上為什麼不直接降旨,估摸著是和老輔宰沒談妥,反正廖祈福單刀赴宴,她一坐下,就知道情形不對,於是把斧子一提,對皇上說,『萬歲,我是個忠心老將了,你要殺我,何必如此作態?只管用硃筆在生死簿上勾了我的名兒,我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火堆簇旺,大伙兒都伸頸湊過來,凝神聽他講。這人應該在外頭聽了不少書,雪剛下的時候,沿河的酒館茶鋪里都在講廖祈福的故事。

  「她不皺眉,就是要奉旨赴死的意思,」火堆旁有人說,「最後怎麼又把皇帝殺了?」

  那人道:「她做戲呢,她才不要死,倒是皇上讓她一語道破,心裡慌張,臉兒唰地就白了,立刻安撫她說,『廖卿,你是朕的股肱之臣,咱們大顯沒了你,那是不成的,什麼生死簿,全是沒影的事』。」

  又有人異議:「皇上才多大,我聽說他還小,字也沒識全,他能這麼講話?」

  旁邊的則道:「你這就是胡說,天子對她一個僻遠衛所的將帥客氣什麼?還股肱之臣,我一個字都不信。依我看,你的心也不正,敢拿這種街頭蜚語來壞朝廷的顏面,分明是在動搖軍心!」

  一廟的兵大聲議論起來,各有各的說辭,有的說大顯血脈不正,皇上是讓人咒死的,又有的說皇上小小年紀就在求仙問道,該是變成神仙飛上天去了。

  講故事的那個訕訕:「他功德很好嗎?還得道升仙,餓死鬼都擠滿地府了。要真是廖祈福殺的他,那就殺麼,反正好日子也輪不著咱們過,哪個當皇帝也沒給咱們蠲免雜稅,死就死吧!」

  最後這兩句倒說到眾人心裡去了,大伙兒漸漸靜下來,過了一會兒,又有人說:「皇上離得遠,一輩子也見不著,他是命好,在宮裡頭吃香喝辣,你們心疼他,我倒沒感覺,就是侯爺死了,我是真的惋惜。」

  「那倒是,從前侯爺在,月俸沒缺過,弟兄們怎麼樣也有口飯吃,如今換了狐州府來的這個,成日哼哼唧唧臭屁亂放,正事是一件不干,淨髮糗糧!這是人能吃的?」

  「我早想說了,換誰不行,非得換個這樣的窩囊廢!朝州府那主將就厚道許多,還給底下的兵發冬襖。」

  「剛提過呀!朝州府都讓那些反賊給打成什麼了?冬襖發下去沒兩天,就被搶光了,那主將現在自身難保,哪有空管咱們。」

  他們七嘴八舌,趕著訴苦。

  護東衛裝備精悍,從前是意王所屬,在東部分營守邊,二十年來沒受過委屈,後來意王死了,韓嘯靠著那層血緣關係,在京里要錢有錢,要糧也有糧,如今韓嘯也死了,這些兵手上的俸銀少了,又受三喜峰的影響,遠不如從前風光,自然滿腹牢騷。

  火堆噼啪響,有火星子迸濺,裡頭躺著半張神像臉,原來他們為了驅寒取暖,把廟裡的木雕神像劈了做柴。

  「剛也沒顧著看,」有人搗火,「這廟裡供的是什麼神?」

  「天女吧,」另一人答,「身上塗的顏色都掉了,像是彩練。」

  火還在燒,那天女面容慈悲,剩下的一隻眼卻因為點過睛,透出一股邪性。

  老頭水喝完了,對上天女的目光,心頭惴惴不安,他雙手合十拜起來:「天女娘娘,還望你不要怪罪,數九寒天,我們也是凍狠了,才進來求個庇佑。」

  「虧你還是讀過書的,竟不知道,這天女你拜了也無用。」邊上的人說,「這是從前給女人拜的,求子很靈驗,沒亂起來的時候,這附近誰家有婆娘要生了,就進來討碗水,只要心誠,回去給產婦一股腦灌下去,保準兒不會難產。」

  老頭喃喃:「如今兵荒馬亂,廟都荒了,她這眼睛還跟新點似的,可見也是個有本事的,無論如何都是咱們不對,拜一拜總歸沒壞處。」

  火星子又蹦了一下,那天女的面容因火變化,嘴角若有似無地勾起抹冷笑。老頭嚇了一跳,越發惶恐,他正待細看,忽然聽見廟裡有人笑。

  那笑聲不大,一行人正吵鬧,沒幾個聽見。外頭的風不知從哪兒漏進來,嗖嗖刮過耳畔,吹的眾人一齊打起寒戰,竟然逐漸安靜下來。

  「進來就罷了,」那笑聲忽遠忽近,「連像也劈了,把我燒成灰還要我庇佑,諸位,天底下竟能有此等好事麼?」

  這聲音飄渺,又有風聲侵擾,一行人東張西望,怎麼也尋不到方向。廟裡破簾搖晃,裡頭殘餘的半身像影子歪斜,在昏淡的光中慢慢延伸出一道臃腫的新影子。

  「有鬼,」一個甲兵指著模糊的影子,慌忙爬起,「這廟裡古怪,有邪祟作亂!」

  他們有的卸了甲,有的摘了刀,正是怠惰的時候,怕鬼的那幾個大喊大叫,拾起頭盔就往外跑。剩餘的還在笑,但沒過片刻,便都驚慌失措地嚷叫起來,原來是門關了,外頭不知道頂了什麼,十來個人一起也推不開!

  那天女像熊熊燃燒,半身都化作烈火,一路席捲,將廟中的能燒的通通燒了起來。一行人這下不再取暖,而是要求水,因為屁股後面大著,火怎麼踩也滅不掉。

  老頭道:「天女娘娘不要動怒,是小的們不懂規矩得罪了!但聽上天有好生之德,還望能高抬貴手,給小的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他推邊上的人:「呆著做什麼?快來搶神像,萬不要再讓天女娘娘受這惡火焚燒!」

  一行人撲將過去,又被烈火濃煙逼退,眼見前後無路,不知是誰叫道:「破窗,都來破窗!」

  窗板失修,讓他們一撞就破開了,為了爭先爬出去,幾個人打起來,又聽叫罵推搡聲一片,好不容易翻出去一個,卻聽「撲通」一下,人和腦袋霎時間就分開掉進雪中去了。

  血潑三尺,他們又往裡擠,後頭的火逼上來,真真是苦不堪言,一時間哭天喊地,都恨不得給那天女磕頭,然而為時已晚,天女本也沒想要給他們留活路。

  慘叫聲、怒罵聲交錯,亂糟糟中,那臃腫的新影子分作兩半,在火光間,還原出兩個女人的輪廓。

  一個吊兒郎當,扶著刀微彎下腰,從破簾底下望出去:「好慘好慘,倒不如交給我,我兩刀了結了,也免得勞動你燒廟。」

  她們剛是背對背,另一個個頭稍矮,只道:「你鬼鬼祟祟跟了兩天,就是為了與我搶這一批人?」

  「你可別誤會,」柳今一直回身體,把手朝前一攤,又埋下頭,大聲乞求,「蒼天女在上,求你,打發我點錢吧!」

  火光沖天,那女子回身,露出一雙聰慧的眼。她肩披彩緞,打扮與眾不同,從懷裡掏出個巴掌大小的算盤,噼里啪啦一頓打:「嚯,柳時純,你膽子也大了,討錢敢討到我這裡來了。」

  「我在岜州府辦了差,」柳今一還埋著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思老,你還沒給我算工錢。」

  蒼天女大名竺少艾,這是她爹起的,據說是盼著她青春永駐,但她也是天生反骨,出門就給自己起了個「思老」做字。

  竺少艾說:「我怎麼聽人講,你說你不要錢的呀。如今刀給你了,你怎麼還賴上來了?」

  柳今一有氣無力:「你當我說話放屁好麼?我原是有點錢的,可是跑得太急,落屋裡了,現下也不知道那錢便宜了誰。」

  竺少艾還在打算盤:「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再說我本也不欠你工錢,那差事我托給團素,她找你充數,你該問她要錢。你是不是不敢?這樣好了,瞧著咱們從前共事的份上,我給你兩吊錢,你把戒刀抵給我。」

  柳今一悲鳴:「不要啊,我就剩這把刀了!」

  竺少艾問:「你其他東西呢?」<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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