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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睡前卸了妝發,這會兒凝視著老爺,竟比白日裡更加凜然威嚴。老爺對上她,總會不自覺矮一截兒,可那是白天,是他還清醒的時候。

  「姑姑,」他抬起那隻落空的手,驟然打過去,「賤娼婦!我叫你一聲姑姑,你還真把自己當作姑姑了!」

  油燈撲滅,教養姑姑跌坐在地上。羅姐兒抱著她,喊道:「老爺!你清醒清醒,姑姑可是舅老爺派來——」

  「舅老爺」這三個字宛如針扎,刺得老爺渾身難受。他今日不知何故,喝得爛醉,居然一點情面也不講,撲過去撕扯:「我去你祖宗的舅老爺!」

  他身量高大,年輕的時候還算體面,人人誇他儒雅呢!這會兒撕了麵皮,全然是個暴怒的畜生。

  庭院裡哭喊聲亂作一團,南宮青拽著門,把門鎖被拉得「哐哐」響。又聽廊下一串腳步聲,是她娘領著婆子丫鬟出來,到院裡攔老爺。

  夫人說:「你喝酒是為著高興,打她們幹什麼?回屋吧!」

  老爺回身就給她一耳光,女人們都叫起來,喊著:「夫人、夫人!老爺你醉糊塗了!」

  老爺道:「全府上就你最賤!什麼夫人,叫她賤婦!」

  夫人語氣不變:「都來扶他進屋。」

  老爺偏要罵她:「你成日擺臉子給誰瞧?嫁給我做婦委屈你了!你以為有你哥子撐腰,你從前做的那些破事就能遮掩過去了!南宮裕,你扮什麼玉女,你就是個破鞋啊!」

  這一句仿佛平地起驚雷,在雨里炸懵了所有女人。教養姑姑先喝道:「老爺爛醉,胡說起來了,都愣著幹什麼?快把他弄進屋裡去!」

  老爺推搡著夫人:「是不是?你敢不敢認!當著人面,你也說一句話,南宮裕,你是不是在閨中就德行有虧?這麼些年,我可半句都沒埋怨過你!你還賣弄那幾幅臭畫,賤婦,你在州府拜師學的究竟是什麼藝?你們南宮家怎麼好意思稱自己書香門第!」

  他打她,這事府上都知道,但那是關了門以後做的,夫人從來不提,沒了陶秀仙,底下誰又敢問?天一亮老爺就成了人,她是不愛笑——這要她怎麼笑的出來!

  羅姐兒說:「老爺瘋了,瘋話是聽不得的!」

  老爺道:「我清醒得很!你們瞧她,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你們覺得她可憐?我才是真的可憐!娶了個娼婦進門,又生了個沒規矩的女兒。天!我們老徐家萬不該葬送在我手裡,只恨我不是天生的皇家貴胄,比不過你哥哥權大勢大,被你們這樣糟踐了整整二十年!」

  「誰糟蹋你,」南宮裕忽然抬頭,「若不是娶了我,你還在州府街市上賣字為生!這一生錢財名望都給你受了,你委屈什麼?」

  老爺說:「你生性淫/賤,叫我做了足足二十年的烏龜!你該謝我還敬你,讓她們叫你一聲夫人。你配做什麼夫人?這世上哪有你這樣的浪蕩破鞋能做主母夫人!」

  南宮裕倏地笑了,她披著素袍,紅眼盯著老爺,咬字清晰:「活該我傻,為了那道貞潔,先讓我兄長把我亂配與你,又任由你打罵。」

  她在雨里流起淚,幾乎是咬牙切齒:「我那算什麼?我不過是碰著個情投意合的男人,你們就說我生性**,那你們呢?八歲出了門就能去做嫖客,一生要妻要妾還要偷,誰賤?你們才賤!那貞操全給了我,你委屈什麼?你委屈什麼!我才不稀罕做主母,更不稀罕做夫人!」

  老爺豈能容她說這等悖逆禮教的話,衝上來對她拳打腳踢:「情投意合!真是沒廉恥的東西,還敢對著你夫君說這樣的誅心之語。你便是仗著家裡的權勢才敢這樣小瞧我,今日我非得打死你不可!」

  南宮裕掩面:「不是賢妻貞潔女,便是娼婦瘋婆娘,你既然要那道貞操,就趕緊自己給自己鎖上吧!」

  老爺撲倒她,周圍的婆子丫鬟全衝上來。教養姑姑抱住夫人,披頭散髮道:「老爺瘋了!都沒聽見嗎?趕緊把他拉去醒酒!」

  老爺從腰間抽出馬鞭——他是個讀書人,從來不騎馬,這鞭子就是他拎在手裡的陽/具,仿佛亮出來就能叫女人害怕。他猛地抽下去,打出一片慘叫,這是世人要的陽剛,容不得一點軟和!

  雨猝然間下大,噼里啪啦,女人一個抱著一個,什麼夫人丫鬟,什麼姑姑婆子,全都貼在一起。

  南宮裕說:「不過是失貞,就能叫你怕成這樣!可見愚夫的貞操只會讓你們個個頹然狂怒罷了!」

  教養姑姑道:「什麼貞,什麼潔,我做教養姑姑的,最知道夫人的道德品行!他一個瘋子,誰聽得進他的話!」

  羅姐兒說:「你鞭子抽得再響亮,我也不敬你!」

  老爺的身形佝僂,一隻張牙舞爪、渾臭撲鼻的怪物破體而出。他——它喘著氣,抓住女人們撕扯,混亂中,鞭子猶如驚雷,響起一連串的爆聲。

  「啪!」

  淫/婦!我要你做個低頭溫順的良女,倘若你敢跨出我畫的界限,我便要把你變作人人唾罵的淫/婦!

  「啪!」

  烈女!我要你生生世世守著那貞操,做個千年萬年的牌坊!

  「啪——」

  雷雨嘈雜,門鎖開了。怪物正拖著南宮裕,背後忽然響起腳步聲,它回首,迎面就是一刀!

  鮮紅噴出,怪物發出騾子般的慘叫。南宮青提著那把「鑰匙」,這是陶乘歌留給她,讓她通往門外的鑰匙。

  怪物掩面,喊著——

  生、生、生!你就該是個賢妻良母!為這世上的男人生盡子嗣!

  南宮青再砍,血飆濺。她淋了血,拽起怪物的頭髮,把它從娘身上拖開。怪物吃痛大叫,掙扎著爬起來,向另一頭跑,它回首又喊——

  天要我規訓你!在家從父,出門從夫!你有什麼本事?你是天造的次品,生來的附屬!

  南宮青追上去,廊下的燈籠亂晃,怪物的血跡蜿蜒,根本逃不出她的視野。她突然覺得暢快,好像它們都是凝視的眼。

  怪物在階前跌倒,南宮青猛砍!血咕嘟地湧出,它還在叫——

  你這反骨逆女!收起你的筆,捧好你的腹,忘了頭頂的天,再也不准跨出這道門!

  怪物爬進屋,撞倒桌椅,畫布滾地,它撲騰著喊叫:「救命!救、救命!」

  南宮青摁住它,無數綾羅綢緞落下來,蓋住她的身也遮住她的眼,但是她不怕,她揮砍著菜刀,被血噴滿臉,這些血往下淌過她平坦的小腹,最後匯成泊,流過她的身下。

  她壓根兒沒懷孕,養胎是老爺說的,他得跟舅舅交差。既然他們這麼想讓她生,好吧,那就生。

  好好瞧瞧,我就是這老天爺的娘!

  骨肉分裂,哭聲震天,血里躺著剛剛投胎的爹。

  南宮青鬆開手,擦了把額角的汗,那菜刀上吊著的名牌還在打轉,她氣喘吁吁地回身,隔著這滿地的血污,終於看到了自己。

  一個倒映在南宮裕眼裡的自己。

  「這幅騷客尋梅,」南宮青指著那濺滿血的畫布,「我畫得怎麼樣?」

  第39章 雙扁擔

  天剛拂曉,陶秀仙撫摸著牌位,背對柳今一道:「事情便是這樣,當時老爺死了,夫人六神無主,正巧我為乘歌下葬一事去府上討錢,夫人一見到我,就說要報官,是我攔住了她。」

  柳今一上的那炷香早燃盡了,她還站在原地,稍感意外似的:「這事裝作不知道最為穩妥,嬸兒,你為什麼還要節外生枝,特意攔著夫人?」

  「我是個鄉里來做活的使粗婆子,好不容易養出個女兒,結果沒了,想回去,田地又讓人給占光了,眼看年紀大了,須得為小朝盈的將來籌謀考慮。」陶秀仙嘆氣,「於是我告訴夫人,她只要每月給我幾兩銀子,我就想法子替她們遮掩,保準兒不叫小姐坐牢。」

  代曉月在堂內說:「就為那幾兩銀子,你把乘歌送到公堂上,扮作南宮青。可是為什麼一定要說她是死於難產?」

  「這就要怪老爺了,」陶秀仙側頭,輪廓模糊,「是他為了應付舅老爺,謊稱小姐有孕,正在家裡養胎。他原本計算著,等時候一到,就從外頭買個男嬰回來,交給舅老爺了事,我尋思這事不好解釋,索性就稱小姐難產。」

  代曉月隔簾又說:「當時公堂上那麼多人圍觀,就沒有一個人覺察到乘歌不是南宮青?」

  陶秀仙一笑:「軍娘,這就是不准女人出門的報應!縣裡有幾個人真的見過小姐?夫人只須要求衙門公審的時候把乘歌的面容遮起來,誰又敢上來翻看?我還守在那兒呢!」

  柳今一道:「你們便是借乘歌,謊稱小姐已死,繼而將陳書吏告上公堂,又演了一出歹人劫殺,把老爺的死推到他身上。」

  「軍娘,你這話說得不對,我們——我可從沒有把老爺的死推到陳書吏身上,」陶秀仙轉回身,「老婆子在這案子裡只撒過一個謊,那就是把乘歌的死因說成難產,其餘的,那都是縣衙老爺自個兒下的定論。」<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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