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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龔士昌雙腿一軟,官袍下擺瞬間氤開一團深色水漬,直接癱坐在地。

  「魏明德!」凌衡暴跳如雷,怒吼,「這到底怎麼回事?你說話——」話音未落,膝彎便挨了重重一擊,鋼刀柄「咔嚓」一聲將他砸跪在地。

  景瑄帝朝陸乘淵略一頷首。陸乘淵即刻將薛南星橫抱起身,越過人群,轉眼消失在殿外光影中。

  待二人離去,帝王眼中的波瀾漸漸平息。他緩緩起身,再抬眼時,已是那個令群臣戰慄的九五之尊。

  魏明德察覺到不對,突然發力掙脫束縛,撲向文遠侯,死死攥住其手腕,高舉過頭,「你諸位方才都聽到了侯爺宣旨,太子殿下才是正統!殿前這個,不過是殘害忠良、弒君篡位的亂臣賊子!」

  哪知文遠侯抬眸看向被迫高舉的手,突然翻掌甩開他,展開手中黃帛,「老臣昏聵,方才竟看岔了。此詔上分明寫的是——『皇二子凌澈,人品貴重』……」

  凌衡脖頸青筋暴起,連連大呼,「不可能!」

  魏明德更是劈手奪過詔書,卻見詔書金線龍紋在火光下灼灼刺目,赫然寫著「皇四子凌昭」幾字。他手指一顫,詔書險些脫手。

  景瑄帝凝視著魏明德瞬息萬變的神色,心中亦是一震。

  今日這場局,目的有三:其一引蛇出洞,將魏氏連根拔起;其二肅清內奸,斬斷其黨羽;而這其三——

  便是尋到這封遺詔。

  其實無論魏明德手中握著什麼,陸將軍親筆信也好,禁軍異動也罷,於他不過疥癬之疾,唯有這黃帛上的硃批,才是他真正在意的。不是擔憂皇位動搖,而是想親眼見證——那個從未正眼看過自己的父皇,最終將江山託付與誰。

  原來……竟是他。

  「魏太師!」凌衡突然撲跪在地,拖著腳鏈往前爬,「您答應過我的!說只要我——」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下,卻已將在場眾人的目光都引向了魏明德。

  文遠侯長嘆一聲,「魏大人官居一品,這又是何苦啊!」

  魏明德茫然四顧,目之所及,那些被他一手提拔的門生,那些與他同朝共事多年的老臣,無論站或跪,皆正以複雜不堪的目光看著他。

  無數道目光如芒在背,有嘲弄,有憐憫,甚或有如釋重負。

  「好一招請君入甕!」他突然仰天大笑,「原來今日這滿朝文武,都是陛下的戲子!」

  景瑄帝緩步上前,停在魏明德眼前,「論做戲,朕怎及太師?這齣『忠臣』的戲碼,太師可是唱了整整十年。」

  「十年?」魏明德冷哼一聲,嘴角扭曲,「是十二年!從潯兒的死訊到京那日起,整整十二年!」

  「十二年前!我兒魏潯帶著十二歲的長孫見齊,率三萬精兵鎮守朔方城!豈料狄人十萬大軍壓境,我兒死守城門,糧道斷絕整整四十日!」他從懷中掏出一封血書,帛布已經脆得快要碎裂,「這是最後收到的軍報——父帥勿憂,兒臣已令將士們刮牆皮充飢,必堅守待援……」

  「老夫當時任兵部尚書,接到軍報即刻面聖!勤王那廝卻在御前大放厥詞,說什麼唯水城乃戰略要地,軍糧必須先運往唯水!先帝竟聽信讒言,把糧草全調去了唯水,派那些多年偏安一隅的青佑守軍去朔方城支援。」

  「結果呢?!所謂的青佑援軍趕到時,見到的卻是我兒的帥旗被狄人做成箭靶,潯兒身中二十九箭,至死都保持著揮劍的姿勢,而見齊……」言至此,魏明德渾身發抖,「那群畜生,將我孫兒的頭顱掛在轅門上……那雙眼睛,到死都睜著……」

  景瑄帝眸光微顫,「所以這十餘年布局,就為向朕復仇?」

  「是!」魏明德突然暴喝,「若非是你,潯兒和齊兒也不會去襲敵軍糧倉,不會被擒。你倒好,你勤王帶著十萬大軍,在唯水打了個大捷!捷報傳回京中也不過一個月!」

  「哈哈哈……」他癲狂大笑,染血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好一個大捷!不好一個用我魏氏滿門忠烈的血染紅的捷報!可憐齊兒不過十二歲,十二歲啊!他是我魏家的長孫,一腔抱負卻因你一句話再看不到未來……」

  聲音漸息,話到末了,魏明德突然平靜下來,聲音輕飄如死灰,「老夫不要別的,只要你血債血嘗。」

  鎮北侯劍眉緊蹙,「當年血戰本侯記憶猶新,唯水關一役關係國運,誰也想不到魏將軍竟會突襲敵營。」

  文遠侯急步上前,拱手勸道:「太師何苦執著過去?皇后娘娘終究是您的掌上明珠,太子殿下更是您親外孫……」

  「那又如何!?」不等他說完,魏明德猛地轉身,「你問問這個昏君,十六年來,他可曾有一日真心待我女兒?當年聯姻,不過是要借我魏家根基助他奪嫡!這些年來,那個死人占盡他心魂,我女兒空有後位之名,連宮婢都敢在背後嚼舌根!至於太子……」他冷笑一聲,「若非祖制立長,恐怕早坐不穩。近來廢儲流言四起,諸位難道不知?與其坐等屠刀加頸,不如——」他忽地拔高聲音,「讓這昏君也嘗嘗錐心之痛!」

  他痛心疾首一番言辭,恨海滔天,如同利刃,一路劈風斬浪地砍到景瑄帝心上。

  景瑄帝靜默如淵,眸中幽光明滅,難辨情緒。他凝視魏明德許久,沉聲開口,「你可知當年是魏潯親自寫下請命書,求陛下將糧草改道唯水。」

  魏明德怔然。

  景瑄帝續道:「你眼裡只裝著兒孫安危,可曾想過唯水乃運河咽喉?若破,江淮糧道斷絕,敵軍順流而下,大晉將岌岌可危。至於真相……」喉結滾動間,聲音已啞,「魏潯和見齊並非死於劫糧。早成鬼城月余。魏潯為穩軍心,彼時朔方城根本不是因為去偷敵軍糧草遭殺害,而是因為那裡已經變成了一座死城,魏潯為穩軍心,親手斬了你孫兒首級,當眾立誓『寧學張巡啖肉,不效李陵降敵』!」

  「你撒謊!」魏明德目眥欲裂,猛地衝上前,卻被侍衛鉗制,撲跪在地。

  景瑄帝負手而立,「大局已定,朕何須誆你?當年隨青佑軍馳援,那些密檔就埋在魏潯帥帳之下。」他深深沉了口氣,「魏潯之死,實則是一小將惶惶不安,鼓動軍心,聯手弒帥。箇中真相,後來朕親帥青佑駐軍去支援才得知。」

  魏明德面如金紙,不停搖頭,「不可能!後來的軍報里分明說……」

  「易子而食何其殘忍……先帝仁厚,若知實情豈會追封?是朕,為保他名聲才隱瞞真相,給他護國大將軍的哀榮!」景瑄帝上前兩步,睨向地上之人,眸光漸深,「朕與皇后無情,但可曾少過她半寸體面?立長不立幼?朕若真想廢儲,又何須等到今時今日!朕哪裡對不起你魏家!?」

  魏明德耳畔嗡鳴如雷,眼前血色翻湧。他苦心孤詣,步步為營,十二年籌謀竟成一場笑話?那些輾轉反側的夜,那些沾血的密信,終究全都錯了?

  荒唐!何其荒唐!

  「當年是魏潯為保百萬黎庶,甘願以身為餌,死守朔方城,而你——」景瑄帝聲音轉厲,字字錚然,「你不配為人父!」

  魏明德頹然跌坐在地,十二載血仇如刀,剮得他肝膽俱裂。恍惚間,似見燭火搖曳中,那個挺拔如松的將軍笑著撫摸幼弟的頭,「知硯,為兄此去少說也得數月,你要聽父親的話……」

  對了,知硯……成王敗寇,他死不足惜,可他不能讓知硯受牽連。

  魏明德猝然仰首,渾濁老淚縱橫滿面,「老臣願受千刀萬剮,只求陛下明鑑!此事乃老夫一人所為,與皇后、與知硯無關,求陛下開恩,放過他們!」

  「陛下聖明!」兵部尚書突然出列,「此等亂臣賊子,當誅九族!」

  「當誅九族!」

  牆倒眾人推,滿殿朱紫齊聲應和,聲浪震得梁塵簌簌。

  「住口!都給本宮住口!」一聲清喝如碎玉裂

  冰,破空而入。

  眾人回首,只見魏皇后鳳袍染塵,疾步入殿,待行至殿前,直直跪伏在地,「求陛下開恩!父親年邁糊塗,但知硯他是無辜的。他自幼見落花都要傷懷,任京兆府少尹三載,破案無數,對陛下忠心耿耿,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無辜?」景瑄帝冷眼凝視著她,「那你呢?」

  魏皇后身形一震,抬眸看向他。

  然而入眼卻是一雙寒潭般的眸子,深不見底,是連這滿殿金輝都照不進的沉沉墨色。

  那年暮春的雨幕,她隔著雨簾遙遙看了他一眼,他在朱雀橋邊落轎,執傘而立,隔著萬千銀絲向她一揖。

  雨絲洋洋灑灑,她看不真切,只記得那日他一襲天青直裰,明眸深處似有灼然光華。

  自此便再也忘不了。

  怎料十六年光陰虛度,她窮盡此生想要讀懂的人,終究還是霧裡看花。

  朱唇輕啟,欲語還休。千般情愫,萬種愁思,終化作唇邊一抹悽然與悲切,「臣妾……知罪。」

  十年風霜催人老,朱顏未改恨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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