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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聲音淡然,像在講述別人的經歷。沒有詳細描述自己是如何在那樣的環境中掙扎求生的。

  那些刀光劍影,那些爾虞我詐,那些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的選擇,都已經沉澱在他靈魂的最深處,成為了他如今堅硬外殼的一部分。

  源卻能夠透過沈琅平靜的表象,窺見一個傷痕累累的靈魂,在黑暗與殺戮中艱難前行的影子。

  他伸出手,將沈琅攬入懷中。

  這個擁抱來得猝不及防,沈琅的身體有片刻的僵硬,鼻尖縈繞著源身上獨有的虛無縹緲的氣息。

  一聲極輕的嘆息在他耳邊響起,低得幾乎聽不清。

  源知道,沈琅不需要安慰,不需要那些廉價的同情或憐憫。他清楚,沈琅之所以能站在這裡,用這樣平穩的語調講述那些被血與火淬鍊的過往,正是因為他從未真正被那些苦難壓垮。

  但正因如此,源心底才生出更深更重的痛惜——為那些沈琅獨自承受的、無人知曉的掙扎,為那些他未能參與、未能分擔的過往。

  「抱歉,我來晚了。」

  沈琅沒有回應,也沒有推開他。他只是靜靜地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這個擁抱帶來的片刻安寧。

  在這個弱肉強食充斥著背叛與殺戮的世界,這樣純粹、不摻雜任何目的的擁抱顯得尤為珍貴。

  源察覺到了沈琅身體的放鬆,手臂收得更緊了些,下巴輕輕抵著沈琅的發頂,金色眼眸微微闔著。

  他能感知到沈琅靈魂深處那些從未癒合的傷痕,以及深埋在記憶最底層的,連沈琅自己都遺忘的痛苦與掙扎。

  源忍不住想——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將目光投注在這個人類身上的?

  他繼承了許多「源」關於沈琅的記錄,但這個問題卻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那些記錄里,沈琅從一開始就是強大的,冷靜的,總是無往不利的。他像一柄出鞘的利劍,鋒銳無匹,所向披靡。

  源見過沈琅在星際戰場上運籌帷幄指揮千軍萬馬;見過他在詭譎莫測的怪談副本中洞察人心,與厲鬼周旋;也見過他在生死一線的大逃殺中浴血奮戰,硬生生殺出重圍。

  可唯獨沒有見過,那個初入輪迴空間時,為了活下去如野狗般掙扎的沈琅。

  或許是因為,對於高高在上的主神而言,一個掙扎求生的底層玩家,不值得被記錄,不值得浪費的存儲空間。

  而等到這份關注真正清晰起來的時候,沈琅早已脫離了最初的懵懂與脆弱,成長為連繫統都難以輕易掌控的變數。

  源一直以為,他已經足夠了解沈琅,了解這個男人骨子裡那份從不曾被磨滅的驕傲與堅韌。可直到此刻,沈琅用那樣平靜的語氣,講述著初入輪迴空間時那段暗無天日的歲月——

  源才真正意識到,他所了解的,不過是沈琅願意讓人看到的那一部分。而那些更早的,更不堪的,在黑暗中獨自摸爬滾打的傷痕,都被他掩藏在堅硬的外殼之下,從不輕易示人。

  源的心頭泛起一股從未有過的酸澀與鈍痛。不是憤怒,也不是悲傷,而是一種更為複雜的感受,混雜著痛惜、懊悔與強烈的想要彌補什麼的焦灼感。

  他收緊了手臂,恨不得將懷裡的人揉進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存在去填補那些過往的空缺,去撫平那些深藏的傷痕。

  那些來自不同「源」的情感——愛意、占有欲、執念,在他的意識中交織,最終都化為更為純粹的,幾乎要滿溢出來的痛惜。

  源後悔了。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體會到後悔這種情緒。

  為什麼……沒有再早一點?

  為什麼要讓這個人,獨自走過那麼多布滿荊棘與鮮血的道路,獨自吞咽下那麼多不為人知的苦楚與絕望,才遲遲出現在他的生命里?

  如果……如果能回到最初,在他被拋入這個冰冷殘酷的輪迴空間,在他第一次感到迷茫與無助的時候,就能伸出手……

  「對不起。」這句道歉來得突兀又誠懇,「我從未在你需要的時候陪在你身邊。」

  沈琅不需要道歉或安慰,但正因為他什麼都不需要,所以,源才更想給予。

  沈琅靠在源的懷裡,沉默了片刻。周圍只有風穿過破敗建築縫隙時發出的嗚咽聲。

  良久,他才輕輕抬起手,覆在源環在他腰間的手臂上。

  「現在也不晚。」沈琅的聲音很輕,消散在冷風中,卻清楚地傳到了源的耳中。

  他語氣依舊平靜,但那潛藏在平靜之下的,是一份歷經磨礪後仍未泯滅的,不輕易示人的柔軟。

  這一刻,源忽然感到滿足。

  即使過去的遺憾都已成定局,未來依然荊棘遍布,至少現在,他們緊握住了對方的手。

  第204章

  這場擁抱持續了許久, 周圍的喧囂與冷風都被隔絕在外。

  源將沈琅整個圈在懷裡,下巴輕擱在他的發頂。沈琅的黑髮被風吹動,幾縷貼在頸側, 帶著一絲涼意。

  源貪戀這種近距離的接觸, 恨不得時間再拉長一些,將每一分每一秒都銘刻的數據核心深處,直到宇宙洪荒都化為塵埃。

  但沒過多久, 他便察覺到沈琅的身體有些許異常。

  起初只是微微的僵硬,隨後呼吸的節奏發生了輕微改變。很細微, 若非源對沈琅的每一絲反應都格外敏銳,幾乎無法察覺。

  「怎麼了?」源鬆開手臂, 想仔細確認沈琅的情況。

  可就在他剛有動作時,沈琅低聲打斷:「我沒事。」

  沈琅將大半的重量都倚靠在了源的身上,這種姿態對於一向警惕內斂的他來說, 極為少見。

  源沒有追問,只是調整了一下姿勢,讓沈琅靠得更舒服一些,分擔他一部分的重量。

  過了好一會兒, 沈琅試圖站直身體, 卻不自覺地晃了一下, 整個人再次倚靠在源身上。

  不容他拒絕, 源抬手便按在沈琅心口的位置, 金芒從他掌心湧出滲入沈琅的身體,仔細地探查每一處角落。

  片刻之後,源的眉頭深深蹙了起來。

  「……果然。」

  問題比他預想的還要棘手一些。

  沈琅的肉。體本身沒有損傷,問題出在他的意識與這具肉。體的連接上。兩者之間出現了錯位,就像是被強行塞入不完全契合的軀殼, 沒有足夠穩固的錨點將兩者固定。

  在多個世界反覆經歷了意識的剝離與重塑後,沈琅的靈魂早已不再是最初的模樣。而他的肉。體仍然是原本的人類軀殼,無法完美兼容他的意識。

  每一個動作都是他憑藉強大的精神力驅動著四肢完成,就像一個頂級駕駛員,操控一輛方向盤與輪胎的連接出現鬆動的賽車。

  長久以來的慣性與本能會讓他下意識地忽略這種細微的延遲,但在某些需要意識與肢體精妙配合的時刻,這種錯位感就會被放大,導致身體無法跟上意識的指令,或者乾脆罷工。

  「你的狀態不能再拖了。」

  源說出這句話時看似平靜,指尖卻在微微發顫。金芒的流轉速度加快,試圖以法則之力暫時修補那道縫隙。

  「小問題而已,我還能撐。」沈琅的臉頰貼在源的頸窩,聲音有些發悶。

  「小問題?」源語氣一沉,他極少用這樣嚴厲的口吻對沈琅說話,「如果意識再偏移一次,恐怕就再也回不來了,你覺得這還是小事?」

  沈琅沒吭聲,只是垂下眼帘,長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緒。他的下頜線緊繃,透出幾分固執,但也沒拒絕源的支撐。

  「這地方不適合久留。你的身體需要更穩定的環境,至少讓我徹底檢查一遍。」

  源的目光掃過星寰城灰暗的天空,然後道:「這附近有幾處廢棄的空間碎片,或許能借用它們的法則碎片,暫時強化你與肉身的連接。」

  沈琅在源並不溫暖的懷抱中靠了一會兒,金色的光芒流轉著湧入他的四肢百骸疏通關竅,這才慢慢直起身。

  「你想讓我再吞點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沈琅恢復了份一貫的從容,語氣里夾雜著點揶揄,「上次在垃圾場吃進去的東西差點把我自己撐爆。」

  「那是你自己亂來。」源毫不客氣地回了一句,手掌終於從沈琅心口移開,「這次我會細心篩選,不用擔心吃壞。」

  --

  空間裂縫在身後閉合,沈琅環視了一圈,這間公寓和他離開時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他離開已久,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許久未通風的塵埃味道,還有淡淡的金屬和油脂味道,來自牆邊那個落灰了的武器保養台。

  對於一個曾是A級頂點的玩家而言,這居住環境簡單地過分,甚至可以說是簡陋。看得出主人物質欲不強,心思壓根不在享受生活上。

  房間不大,源卻饒有興趣地仔細打量著每一個角落。從磨損的沙發扶手,到隨意擺放在茶几上的幾個能量飲料的空罐,再到牆角堆疊的幾個半人高的戰利品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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