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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洵看著他:「不是打球嗎?」

  劉豪這件事在溪縣很快的傳播開,畢竟這個地方太小了,這樣的事已經算是重大新聞,更何況事件典型,不知道被多少家長口口相傳,用以警告自己家的小孩,萬萬不能誤入歧途。

  兩天後,沈祝山他們的小群里。

  苟袁:原來不是和七中的打群架,我就說這好好的寒假怎麼會聚到一起去了,原來是劉豪幫虎子的一個的小表弟出頭,小表弟都才高一,跟幾個初中生的在外頭碰上了有摩擦,喊他去撐腰的。

  趙臨豐:虎子又是誰。

  苟袁:嘖,就是那誰……宋敬晟場子裡的。

  沈祝山反應過來,虎子是宋敬晟手下的手下。

  趙臨豐:仗勢欺人是吧,那他這也不無辜啊,這不活該嘛。

  沒出半月,事情已經翻了三個版本。

  對劉豪惋惜的,說小混混不學好是活該的也有,不過無論眾說紛紜,其他消息無論怎麼變化,唯一沒有改變的是劉豪去世了的事實。

  沈祝山要說跟劉豪有多深厚的感情,那也沒有,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大家都是積怨已久,因為看不慣彼此的行事風格。

  但是從去年握手言和後,見面也會打聲招呼,而且劉豪去世的太突然了,本來是偶爾會出現在自己生活中,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麼消失了。

  沈祝山陪孔洵打了兩天球,孔洵發現沈祝山有時候有點兒心不在焉,他最近也了解到了,這是因為他上次要捅的那個男生去世了。

  沈祝山提這件事時,眼睛裡流露出一種類似兔死狐悲的情緒,這其實讓孔洵感到很奇怪,雖然有些不太了解的同學會把劉豪和沈祝山歸為一類人,統稱為不學無術的小混混,而不是做進一步的細分,比如做有原則的好混混,或者壞混混。

  但是孔洵知道沈祝山和劉豪完全不相像,沈祝山自己可能沒發現。

  他其實是一個特別心軟的人,徐承說過,有一條狗在馬路邊受傷被沈祝山看見,沈祝山就要被絆住腳了,在孔洵看來,沈祝山這會兒就被絆住了,儘管這完全是沒有必要。

  孔洵在給沈祝山時間,讓他好好消化時,不時會提醒沈祝山和自己打球。

  不然等沈祝山意識到他被不重要的人絆住,而失約於重要的孔洵,以至於引發新一輪對孔洵的愧疚,就不好了。

  臘月二十八時,沈祝山來到影音廳,影音廳過年期間不休息,正是生意忙碌的時候。

  沈祝山那天本來是個白班,硬生生忙到晚上八點都沒能走。

  等到終於下班的時候,經理叫住了他,走過來給在場的每一位員工,一人發了一個紅包。

  旁邊同事拆開紅包時,驚呼一聲:「給了五百,真不少。」之前的老闆過年時至多給二百塊錢意思意思。

  五百?沈祝山摸著自己的紅包厚度就感覺不對,自己一個人走到人少的地方,背著人拆開一數,果然是跟別人不一樣,他的紅包里有兩千塊。

  沈祝山兼職這麼一寒假的工資,也頂多這麼多錢了。

  沈祝山把五百數出來塞進兜里,剩下的放進紅包,然後飛快地趕出去,叫住要的經理:「哎,經理,是不是給錯了。」

  經理回頭看他一眼,笑得耐人尋味:「沒錯,這是宋老闆的意思。」

  經理說完,邁開腿又走了。

  沈祝山站在原地,越琢磨越覺得不怎麼對勁,於是下了班,他又去了金碧宛一趟。

  進門的時候,裡頭已經上人了,鬧哄哄的,有幾個搬酒的小哥看起來也就跟劉豪差不多大,他往裡走,看到點菸仔在訓人,看見他停了一下。

  劉豪不在,沈祝山也不認識別的人,只好問他:「宋老闆在不在?」

  點菸仔伸手指了指樓上。

  沈祝山按照記憶里的路線,找到宋敬晟的辦公室。

  宋敬晟看到敲門進來的人,有預感到他為何而來,卻還是問:「怎麼了?」

  沈祝山從口袋裡拿出來紅包,朝前走了幾步,他說:「老闆,這不合適,別人幹得也不比我少,你這麼區別對待,我心裡不踏實。」

  「這就不踏實了。」宋敬晟笑了一下,看到他把紅包拿出來,也沒接,看著沈祝山說:「先過來坐。」

  沈祝山明白這點錢,對宋敬晟來說不算什麼,但是他不想承宋敬晟這份情,拿了好像欠他什麼。

  看到宋敬晟開始倒茶給自己了,好像是要和自己多聊兩句,沈祝山要真放下錢就走,多少也有點沒禮貌,於是順勢走過去坐下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對了,我之前那個朋友……出事了你知道嗎?」

  宋敬晟說:「李……李什麼豪是嗎?」

  沈祝山愣了一下,糾正說:「劉豪,他叫劉豪。」

  他看著宋敬晟,心裡頭有一塊地方被什麼敲了一小錘,出現道裂縫,沈祝山不解,宋敬晟不是大哥嗎,他怎麼連自己小弟的名字都記不住,劉豪在這裡也有一年多了吧。

  「他是為了那個虎子的表弟出頭,虎子是你的手下,他這不算是為你賣命嗎?你怎麼連他的名字都記不住呢!」

  宋敬晟看著沈祝山,聽他的語氣,像是看小孩發脾氣一樣,「賣命?」宋敬晟輕笑了一聲:「他的命又值幾個錢?我是做生意的生意人。」

  宋敬晟說:「他只是在我這裡……」說實在的這樣的臨時工多的是,宋敬晟怎麼能記住有多少,最重要的是沒必要記,他想了想說:「打雜。」

  沈祝山恍惚了,他和劉豪某一部分是很像的,家庭出身不好,同樣的愛為人出頭,講義氣,之前有積怨,恩是恩過是過,受了恩又能一笑抹恩仇了。

  沈祝山想這算是什麼呢,劉豪到底是為什麼而死了呢。

  為了老大,老大根本連他名字也記不住,為了虎子的表弟,跟虎子的表弟素不相識。

  就這樣嗎,就這樣輕飄飄的,毫無意義地死了。

  成了別人嘴裡的教訓,這太傻了。

  沈祝山眼神逐漸變得迷茫了,他看著宋敬晟的樣子,聽他輕描淡寫地說起劉豪,甚至連惋惜的神情都懶得做出。

  這完全不一樣,和沈祝山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他只看見做老大,被人敬煙,他從賓利車奧迪車奔馳上或者任何一輛昂貴的車上下來,下車時會有人在他頭頂撐起來一把黑色的傘,會踩著價值不菲的皮鞋,會受人敬仰,會為每一個受到欺負傷害的兄弟。

  而不是這樣的,面對手下小弟的死亡,這樣的目無下塵,風輕雲淡,都不如茶不合口味一下皺的眉頭深。

  劉豪死的時候,甚至都沒有真正的成年,也沒有踏上真正的社會,他一半在學校里,一隻腳在外面的世界躍躍欲試,分不清方向,以為逞兇鬥狠,說些威脅別人的髒話,成群結隊耀武揚威,以為這是這真正的強大。

  可是成年人的世界要比他想像地更冷酷殘忍。

  「你嚇到了?」宋敬晟看著沈祝山的樣子,嘆了一口氣,然後說:「劉豪這樣的人太多了,一個學校里總要有那麼幾個的,愛出風頭的,混混里能在年級,在學校混出來名氣的出頭鳥,每一屆都要有,一中是你,二中是他,三中又是誰,現在二中的劉豪,他沒了,馬上同學口中二中的下一位老大又會出現,因為打架鬥毆失去生命的只有他一個嗎,從我上學時候就聽說過很多了,你希望我給出什麼樣的反應呢?小沈。」

  沈祝山緩緩地低下了頭。

  「但是你和他不一樣,你是好孩子。」宋敬晟一副很了解他的樣子:「你也不會這麼沒腦子地為不認識的人出頭,就為了討好自己上頭的人。」

  年少的人做起魯莽的錯事,有種不諳世事的蠢和狠,沈祝山不做這樣的蠢事,不是因為他夠聰明,是因為他本質是一個特別乖的人。

  沈祝山聽罷他的話,端起來面前擺放的茶,茶已經完全冷了,他喝完渾身發涼,茶的味道苦得他舌根發澀,甚至覺得有些反胃。

  過了幾分鐘,不知道在腦子裡想清楚了什麼的沈祝山,抬起來了頭,他說:「上次你說的那事我考慮了,我還是想繼續在影音廳做兼職,雖然錢少了點,但是夠花了,主要是不耽誤上學。」

  宋敬晟跟他對上視線:「沒想到你還對學校挺有感情。」

  「當然,我喜歡跟同學朋友在一塊。」沈祝山裝作沒有聽懂他的嘲諷,只是站起身,說:「時間不早了,您先忙,我走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以宋敬晟的身份也不可能上趕著非留沈祝山,聽出來這是拒絕,也沒失風度地點了點頭,說:「行,隨你。」

  年三十那天,沈祝山在廚房裡把下午就包好的餃子全部下鍋,客廳里電視機里播放著春晚節目。

  在沈祝山用勺子攪鍋里的餃子時,一直在廚房礙事地孔洵站在那裡,端著相機給鍋里的餃子拍了個特寫。

  「這是沈哥給我包的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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