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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畢業了。」文喜思索片刻,卻一反常態道:「五個小時吧。」

  前台一愣,不過還是幫她加了四個小時:「老地方被人占了,重新給你換個。」

  「好,謝謝。」

  文喜打開電腦,登錄□□,看著聯繫人中那抹灰色的頭像發呆,滑鼠光電不停在對方頭像上滑動。光標停留,他的個性簽名便會出現。

  [moon]:這是一個港口。

  那時她不解這六個字的意思。

  文喜趴在桌上,聽著周遭鍵盤噼里啪啦,耳邊偶爾也會傳來開團咒罵。世界亂糟糟的。此時的她就如同在寂靜莊園等一隻白鴿。

  倦意襲來的那十幾分鐘,她似乎做了冗長的一場夢。夢裡是數不清的試卷,從教學樓上紛紛揚揚落下,似盛夏的初雪,荒誕又動人。文喜抓住覆面的試卷,看向姓名時,卻發現是碩大的「趙懸」二字。

  她向四周張望,密密麻麻試卷的影子後,趙懸就在其外站著,遙遙看著她。那一眼其實什麼都沒有,平靜毫無漣漪。

  可是她偏偏想要去讀懂它。

  最後的最後,試卷掩埋了十八歲。

  她哭著醒來。

  2009年6月24日中午12點。

  教育局的簡訊在十二點零一分時發送至文喜手機上——

  651分,省前一百名。

  不過幾分鐘,就有陌生電話打至手機上。文喜接通後,得知是京北院校招生辦的老師。

  文瑞真握著座機,一下午都忙著到處炫耀。

  「是是是,考得好著呢,你可當,沒問題沒問題,請客,必須請,到時候回縣上擺流水席麼……」

  文喜悄悄關上門,什麼都沒帶,順著肢體記憶走出沙石街。從沙石街到趙懸家不遠,途徑一中、新華書店、還有兩人最初看雪的翡翠公園。

  這條路已不知走了幾百遍,從高考結束那日起,這段路便成了她的夢魘。

  第32章 不醒的港口(2)

  2009年對於文喜來說, 值得回憶卻不忍回憶。以她的成績,去往京北都是綽綽有餘,可在多維度思量下, 仍舊報考了隔壁西宜師範大學。

  雖說沒有京北大學令人生畏,但也是雙一流高校,小學教育專業在全國名列前茅。

  更有一個不足以言道的理由——

  西宜到安遠,只有三小時火車的路程。如果時間允許, 她可以在周末返回安遠,從渺小的時間裡, 探聽那個人的消息。

  軍訓結束那個周,文喜借用舍友的筆電,登錄了□□。兩聲提示音後,置頂那欄出現了三條未讀訊息。

  第一條。

  [moon]:恭喜,得償所願。

  第二條。

  [moon]:不用擔心我,我在邟市。高考沒發揮好, 但也沒那麼差,在這邊上學。你看, 剛軍訓完, 在食堂吃飯。

  第三條。

  是一張圖片,餐盤上是白米飯、酸辣土豆絲和糖醋排骨。

  也是那一刻,她突然哭出聲, 止不住眼淚的閥,短短三條信息,讓她懸掛了兩個月的心臟重新落回這片土地上。

  室友從外邊洗漱回來, 看著淚流滿面的文喜不由驚詫。張瑋是個東北姑娘, 做事風格和說話都很豪放,上來就是:「誰啊誰欺負我們西西?是不是網上有渣男騙感情了?」

  文喜被她的話逗笑, 這下好了,又哭又笑的,讓眾人都摸不著想法。

  趙懸發送那三條消息後,又是兩個月沒有音訊。文喜專門去移動公司辦理了套餐,順路讓工作人員幫忙在手機上下載了□□。她每天都會和趙懸分享自己在學校的趣事,有時候煩心事也會和他講講。

  他的頭像一直是灰暗的。

  文喜也多方打聽,如果趙懸還是堅持著飛行器製造專業,那肯定很忙,或許會參與一些秘密學習,所以消失這麼長時間也能理解。

  元旦放假,文喜等不到趙懸上線,買了一趟去往邟市的綠皮火車。

  八小時的硬座,文喜愣是一聲不吭。

  路上風景很好,火車穿梭了很多漆黑的隧道,她倚著玻璃窗,看著外間世界。隨著顛簸,她和趙懸的感情也隨著忽明忽暗的天光變得晦澀不清。

  邟市比安遠大兩三倍,沃野千里,各類資源也比安遠好不少。零九年入選副省級城市,來之前文喜就在網上搜索過,邟市的航空學校起碼有五所,而每一所占地都非常遼闊,找一個叫趙懸的人如同大海撈針。

  邟市入冬早,一月初便開始落雪。文喜走在邟市航空航天大學的林蔭道上,與掛滿枝頭的白雪擦身而過。

  大學和想像中的其實一點都不同。上了大學仍舊有早晚自習,仍舊有班級制度,仍舊有令人頭痛的體育考試,還有令人懼怕的期末考。日常分和考試成績環環相扣,到了學期末,眾人緊張的狀態不亞於高考。只不過上了大學,選擇性更多了。文喜的專業不學數學,但教育學、古現代文學等卻如大山般壓制。

  聽聞一聲尖叫,文喜回神。

  不遠處的小公園有情侶在嬉鬧,女生似乎原本站在雪地里拍照,男生卻故意踹動身側的樹,枝椏上的雪簌簌落下,澆了女生滿身,變成了雪人。

  文喜目光放在男生女生打鬧那處,神思穿梭,那雪像是落在她身上一般。經年的雪徐徐飄落,耳側似乎也有趙懸的聲音浮現——

  「提前送給你的新年煙花。」

  那年雪季,翡翠公園一場永恆的雪,夯實了她的曾經,封鎖了一個淺淺模糊不清的人影。

  文喜停住腳步,不再往前走,嬉笑聲再次傳來,卻猛地抬頭看向碧藍的天,吸了吸鼻子,情緒平復後攏緊了羽絨服的衣領,原路返回。

  期末考成績出來後,文喜也停了兼職,回了安遠。文瑞真找了活計,縫補的技術還成,便在出租房裡支了攤,偶爾接點活,不至於入不敷出。

  冉秋高考中規中矩,一路滑檔到第六志願,安遠大學的會計專業。原本就胸無大志的冉秋當下躺平,畢竟家就在安遠,想吃什麼拐兩步就能回家。而李少波考到了京北大學,在計院混得風生水起。

  讓文喜意想不到的是,李少波和冉秋談起了戀愛。

  並不在高考後的暑期,反而是異地後的軍訓期間。或許是距離產生美,周遭少了對方的吵鬧,曾有的不滿都變成了懷念的良藥。

  單丹彤考上了心儀的明海大學,在生化細胞方向穩步前行,而她的家人也予以鼎力支持。

  一整個寒假,文喜都在安遠搜尋關於趙懸的信息。意外從他家鄰居口中得知,高考英語前一小時,他的父親跳樓離世,而他被趙立綱困在病房,醫護人員奮力撬門解救,狂奔至考場,差兩分遲到,英語聽力已經全部錯過。

  至於現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趙懸高考後去了哪裡。這裡的房子早已轉給中介,租戶都走了三波。

  她望天苦笑,這個世界常常與人開玩笑,不想見的人時常出現,想見的人卻終年無音訊。

  行人通道的紅綠燈仍舊不規律地閃爍。

  順著市二院的小道走,文喜推開那道偏門,人去樓空,連老闆唐川都搬離了此地。

  聯繫上了高中部分同學,他們給出的答覆卻是:如果連你也不知道趙懸的下落,那我們又從哪知道呢。趙懸的□□只加了你一個人。

  李少波不知道、單丹彤不知道、高婷雨不知道、花春娥不知道……

  相識的、不識的、親近的、茫然的……統統不知曉趙懸的將來。

  他就像所有人的一段青春,隨著高考最後一門鈴聲響起,再也沒有回頭。

  2010年3月初開學,文喜在學校社團幫忙,晚會要在操場搭架子,做室外的平台。文院和教育院對於建築類問題一個腦袋十個大,幸好多方聯繫,工程學院那邊來了新的助教,說是最近閒著,能幫著看測繪數據。文喜按照地址找過去,和辦公室里正在接水的喬譯對上視線。

  見到喬譯,文喜下意識就聯想到了張欽,後退一步的聲音太過明顯,後背也撞在了門框上,引來喬譯好奇的視線。

  「是你?」喬譯放下手中的杯子,向門口這邊走了過來,「文喜,對麼?」

  文喜大腦一片亂麻:「是我。」

  喬譯:「兩年了,那時候你還是高中生,沒想到還能再見。」

  文喜嘴唇微張:「你是……建築那邊新來的助教嗎?」

  喬譯請她落座,算是默認。倒了杯水,放在桌上:「去年從京北畢業,西師大給我發了Offer,本著換個城市換個心情的想法,就過來了。」

  看著文喜呆愣的樣子,喬譯沒忍住笑:「要是這麼算,你還得叫我一聲喬老師。」

  文喜竟也鬼使神差聽了他的話:「喬老師好。」

  喬譯從辦公桌上拿出測繪圖紙和文件夾,邀請道:「文喜同學,幹活吧。」

  雖說喬譯也在西師大,但兩人兩個院,平日裡碰到的概率並不高,除非又有什麼工作上的磨合,不過工作上的事情也輪不到文喜去帶頭交涉。有時候在圖書館碰見,也會順路去吃個飯。<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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