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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問柳把鼠嬰當空一拋,「想了結我,就憑你,還不夠格。」

  脫了安問柳的手,鼠嬰的肚皮鯉魚一般向上一挺,記憶瞬時復甦。

  「仙長……」

  他心裡害怕,手腳卻不停使喚,兩隻小手成掌,團出一團鬼氣,向叢不蕪襲去。

  叢不蕪只是躲開,果然沒有還手。

  如何對付愚蠢的善人,安問柳早就得心應手。

  區區一個叢不蕪,何須驚動府中諸人?

  只要悄無聲息解決掉這些麻煩,她就還是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但是心地善良的仙府之主。

  安問柳一計得逞,笑道:「濟弱扶傾是世間最可笑的行徑,鼠嬰,回去告訴你娘親,不要妄圖招攬一些不相干的人替她報仇雪恨,她若恨我,就讓她親自來好了。正好,我也迫不及待想要見她了。」

  鼠嬰眼中蓄淚,安問柳又道:「你哭什麼,阿覃來了,我是不會還手的……睜大眼睛好

  好看看,你的仙長是怎麼歸西的——」

  旋即青芒大現,安問柳長劍出鞘,叢不蕪腹背受敵,一時照顧不及。

  安問柳滿目志在必得,叢不蕪掃她一眼,轉身遊刃有餘穿過鼠嬰鬼氣,眼也不眨地將他抱在了懷裡。

  「睡吧。」

  白骨堆旁,百十銅錢如鈴作響,一枚熠熠生輝,叢不蕪在鬼氣之中自若坦然。

  安問柳長劍微止,聽見那離奇的聲音,多了幾分警惕,難以置信道:「你不是妖……」

  鼠嬰閉眼失去意識,烏黑鬼氣隨即消散。

  安問柳端視著叢不蕪,心念一時不察:「我敬你有幾分能耐。」

  叢不蕪將鼠嬰放在牆邊,丟下一枚銅錢在他周圍看護。

  「那你可要拭目以待了。」

  銅錢一介身外之物,能有什麼用處?

  安問柳視線未定,心胸被青竹一震,歪頭吐出一口污血。

  她看向叢不蕪,非但不驚,反而咧嘴笑開,露出一口紅牙,抬袖將唇邊的鮮血抹了,磨牙鑿齒道:「別以為有這簪子護你,你就可以肆意妄為。」

  「簪子?」

  安問柳看半天,竟將矛頭對準了叢不蕪發間的銀簪。

  反而對叢不蕪的銅錢並不留心,何止心盲眼盲。

  叢不蕪:「笑話。」

  她就算不變人身,只是一隻展翅的喜鵲,安問柳也會輸得一敗塗地。

  她獨闖仙府報仇雪恨時可謂殺人不眨眼,那時,世間還沒有安問柳呢。

  安問柳去搶鼠嬰,卻被銅錢擋了回去,她不以為意,這銅錢著實沒什麼稀奇。

  一時搶不過鼠嬰,安問柳也知此計不成,索性將身身軀一隱,狼狽跑了。

  但她嘴上是從不服輸的,還不忘罵叢不蕪一句:「蚍蜉撼樹。」

  青竹一甩,叢不蕪火速追了上去。

  「還想逃?」

  安問柳沒有逃回問鵲仙府,反而徑直西向,直奔問鵲城門。

  叢不蕪想起問鵲城門之上有一柄靈山銀劍,隱約猜到了安問柳的意圖。

  銀劍在靈山開了光,早已認主,威力非同小可。

  安問柳不費吹灰之力將其握在手中,不再徒勞奔逃,舉劍迎上叢不蕪。

  叢不蕪偏偏不如她的意,雙手負於身後,幾次閃避,從不接招。

  如此戲耍稚童的作派激得安問柳雙目赤紅,大喝一聲再次逼來。

  叢不蕪玩兒夠了,腳下一閃,往城外行去。

  安問柳正是怒火中燒,當然不肯放她,「小妖,這下輪到你逃了。」

  百米之前,石橋忽現,橫貫鵲河之上。

  鵲河水聲淺淡,波紋淺盪,縠皺泛泛。

  安問柳唇邊漾開一絲嘲弄,諷刺道:「你以為上了橋,就能獲得一線生機麼?」

  叢不蕪側立河畔,聞言不語。

  安問柳一劍襲來,又快又狠:「我能將鵲橋變成死鵲橋,也能讓這裡變成你的死地。」

  叢不蕪終於開了口,泛白的指尖輕而易舉隔開銳利的劍刃。

  「安問柳,你不配上鵲橋。」

  她竟能單手抵開銀劍,安問柳不知哪裡出了差錯,錯愕未消,叢不蕪驟然一飄,閃至安問柳身後,微涼的手指攝住她的後頸,用力一按,將她按在了水裡。

  水裡。

  又是水裡。

  又是這條河。

  二十多年前,她險些命喪於此。

  河水冰冷刺骨,安問柳目眥欲裂。

  她終於明白,叢不蕪就是要把她堅守二十多年的自尊一點點碾碎。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所幸冠冕猶在,她的地位猶在。

  今時不同往日,她不再是坐以待斃的喪家之犬了。

  安問柳拼命掙扎,才逃脫鉗制。

  水痕沿額流下,在眼前滴落,安問柳怒目而視叢不蕪,袖中雙手不住顫抖。

  是氣,也是急。

  她不得不承認,叢不蕪說得對,她不是叢不蕪的對手。

  敵我懸殊,安問柳不得不逃。

  叢不蕪看一看她逃的方向,慢悠悠說道:「安問柳,你死期將至,紅狐狸洞可救不了你。」

  安問柳一言不發,抬手將金線已開的冠冕扶正。

  叢不蕪不急不緩地跟著她,突發好奇似的問:「你千方百計繞過竹林,是覺得無顏面對靳雲覃嗎?」

  安問柳猛地回頭,幾乎嚼穿齦血:「我說了不要驚擾她!」

  叢不蕪不依,「恕難從命。我偏要你在她面前,死無葬身之地。」

  安問柳怔然,揚眼再看,竹林近在眼前。

  怎麼可能?她明明……

  她明明避開了竹林。

  叢不蕪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才道:「枉你一身設陣之才,只受一挫便陣腳自亂,連小小的障眼法也勘不破了。」

  安問柳捏緊劍柄,她那時被按在水裡,哪裡還顧得上觀察周圍?

  「卑鄙。」

  叢不蕪優哉游哉地問道:「這片竹林是你種的?」

  安問柳沉默不應。

  當然不是。

  她沒有未卜先知之能。

  叢不蕪倒也沒想聽她回答,只是想罵一罵她。

  「東施效顰。」

  「廢話少說,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叢不蕪這句話不知因何又刺痛了安問柳,她滿腔「誰都別想好過」的恨意再次萌生出來,惡狠狠闡述道:「我只是偷了靳雲覃的玉牌,就順利進了問鵲城門,堂堂仙門子弟愚蠢至此,他們該死。」

  叢不蕪沉下眼眸,一腳將她踹進竹林。

  竹葉抖落一地,一竿青竹彎折又立起,安問柳正面受她一踹,腹中似乎膽肝俱裂。

  她扶住青竹,才堪堪站起了身。

  安問柳揉了下腹部,才將手撤開,身|上愈痛,臉上的笑意愈深。

  「你知道我改那些法陣用了多久嗎?只用了一天,哈哈哈哈……」

  她笑完又笑,大有癲狂之態。

  「只需改一個陣眼就可以了,簡單得很!他們死在自己設的法陣里……可笑!可笑!可笑!」

  叢不蕪凝一凝眼,不想安問柳還有如此可憎的姿態。

  「有玉牌就很了不起嗎?全是我的手下敗將!」安問柳說著,神情忽然一變,咬緊牙關道:「那個給我飯吃的小少爺,最終也沒命去仙府內門,我把他扔在酒樓里,身當桌,頭當凳,死了也要受此大辱,我就是要讓他死都死不安生……」

  這些話她憋了二十多年,快要喘不過氣了,眼下終於可以一吐為快。

  思及酒樓中的四具白骨,叢不蕪冷冷道:「你瘋了。」

  「我早就瘋了!」她一問,安問柳的聲音便兀然拔高,打斷叢不蕪的話,「他們是死在自己手裡,死在靳雲覃手裡,我有什麼錯?我才沒錯!」

  她說得越多,就越覺得暢快。

  她從沒這樣暢快過。

  「你絕計想不到靳雲拂是怎麼死的,你絕計想不到……」

  安問柳硬生生接下叢不蕪突如其來的一招,劍身帶著她的手臂一齊顫抖,鮮血如注,她也只是死死盯著叢不蕪的眼睛,低下去聲音詛咒般道:「他是死在自己劍下的,我把他一劍穿心了。我騙他說阿覃死了,還是因他而死,他無意偷生,一點反抗都沒有……」

  「他與阿覃長得真像啊……我真是不捨得……什麼天之驕子,殺他比踩死一隻螞蟻還簡單。」安問柳戴正的冠冕又斜了,她已經有些卸了力,話音也輕了許多,「他死後,那些該死的喜鵲也撞死在鵲橋上,我真是不明白……好好的鵲橋成了不祥之地……」

  青竹划過安問柳的臉,她覺察到一絲刺痛,一指輕拭,指腹果然沾了鮮艷的血。

  她初覺惱怒,轉瞬又覺得沒甚麼所謂,對叢不蕪道:「你毀了我的臉有什麼用呢?我得到了一切,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怎麼都活不過來,那些屍骨真多 ,府牢里都裝不下……你不要以為自己很厲害……」

  「靳雲拂不厲害嗎?」叢不蕪的青竹好像帶風,安問柳的右腿也流出血,「還不是被我挫骨揚灰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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