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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漪當真就辦妥了。

  這回她離京南下,以謝長離的性情,既然早就打算好了要將她送走,如今她能有眼色地給夏家姑娘騰出地方,想來也會合他心意。

  侍妾的名分到這裡大約也就能夠翻篇了。

  以謝長離的手腕,他既知道虞家的冤情且答應了重查此案,想必是能夠做到的。

  她只消在這裡安生躲著,等京城裡風雲變幻,父親罪名得以洗清之時,便可與雙親重逢安穩度日。

  算下來,到底是謝長離於她有恩的。

  男人的身影在腦海里一閃而過,蓁蓁嘆息著,迅速將這年頭抹去,正要起身去斟杯茶,起身時視線掃過院門,忽然又怔住了。

  方才從腦海里揮走的身影,此刻忽然出現在了眼前。

  她懷疑是看錯了,不自覺眨了眨眼睛,沒等到那個幻影消失,卻見他抬步往這邊走了過來。

  這是……白日見鬼了?

  蓁蓁錯愕地起身,餘光瞥見廚房門口同樣目瞪口呆的春溪,便知這不是她的錯覺,謝長離是真的尋過來了。

  她心頭猛跳,有點忐忑地開口,「主君?」

  謝長離沒有說話,只將視線死死地鎖在她的身上,三兩步走到她跟前後,忽而伸臂抱住了她。

  這擁抱來得著實突兀,蓁蓁整個人都愣住了。

  謝長離卻將懷抱愈收愈緊,甚至低頭在她額間輕輕親了一下,帶著眷戀而溫柔的意味。

  「哐當」一聲,春溪手裡的小銅盆掉在了地上。

  響動驚得裡頭染秋往這邊瞧過來,蓁蓁也從這突如其來的幻夢中驚醒,抬頭道:「你……怎麼來了?」

  「來找你。」謝長離悶聲,心底湧起失而復得的喜悅。

  ……

  晚飯添雙筷子不是難事。

  春溪她們原本還擔心蓁蓁悄然出走會惹得謝長離不快,這會兒見他面上沒半點慍怒之色,甚至還給蓁蓁夾菜舀湯,險些驚掉下巴。

  就連蓁蓁都十分意外,有些彆扭地吃完飯後打發染秋她們出去,只將謝長離留在了屋裡。

  天色漸而昏暗,屋裡一燈如豆。

  鑑於謝長離今日的行徑著實有些古怪,蓁蓁拿不準他的心思,沒好意思提不告而別的事情,只就著家常話頭道:「夏姑娘應該已經接回來了吧?她一切都好麼?」

  「嗯。」謝長離頷首,「你離京出走是因為她?」

  「畢竟夏姑娘是主君看重的人,京城裡那些留言主君也都知道,我留在府里,恐怕會惹她不快。何況,」她倚著桌案,輕笑道:「主君原就打算送我到揚州,我早點卷包袱走人,也不算出走吧。」

  這話看似調侃,卻藏著稍許賭氣的意思,謝長離聽得出來。

  他覷著蓁蓁,強壓心頭的劇顫,低聲道:「當真是為了那些流言?還是……因為林墨?」

  蓁蓁被這話震得遽然抬眸。

  驚愕無從掩飾,悉數落在謝長離眼底。

  那一瞬,像是天穹里密布的積雲驟然裂出縫隙,熾烈明亮的陽光透隙而入,讓他心底積壓許久的疑惑終於有了答案。

  蓁蓁跟林墨幾乎沒什麼舊交。

  平白無故的,她聽到林墨時本該茫然,最多覺得詫異才對,何以會有這樣驚愕的反應?

  除非是跟他一樣。

  若她也曾經歷或看到那些畫面,記得林墨回京和她的故去,這會兒被他突然提起時自然會覺得震驚,那些前前後後許多不一致的事就都解釋得通了。

  謝長離不由得站起身,素日裡泰山崩於前都面不改色的人,此刻卻連指尖都有些發抖。

  他跨步近前,握住了蓁蓁的肩,聲音顫而發啞,「你是不是也記得?林墨先於我回京,同你要回那座沙盤……」

  舊事驟然襲來,縱然蓁蓁竭力忘卻,此刻卻還是不由紅了眼眶。

  她怎麼會不記得呢?

  而謝長離……

  她抬頭看著面前的男人,近在咫尺的距離,他眼底的痛惜與洞然清晰分明。加上先前執意送她離開,此刻卻千里追來的態度折轉,想來那些舊事並非只她一人記得。

  心頭劇顫,當時林墨的言辭卻還深深刻在腦海里。

  她強壓著翻湧的情緒,竭力勾出一點笑意,」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如今好好過著日子,主君也不必掛懷。夏姑娘既已安然無恙第回了京城,主君往後好生待她就是了。只不過家父的案子確屬冤獄,還望主君能不負舊日之言,幫她洗清冤屈,虞家上下必定銘感大恩。」

  「我答應過的自然會做到。」

  謝長離離京之前其實就已讓聞鐸著手安排此事,待他從揚州回去,便可見機行事。

  而此刻堆在心頭的,卻只有蓁蓁。

  他看著她垂眸躲開視線的模樣,聽得出話里的推卻與生分。

  在那些斷續想起的舊事裡,林墨為夏清和所蠱惑,趁著提前回京辦事的機會找到蓁蓁,故意扭曲他的意思,讓蓁蓁誤以為他只惦記著夏清婉,於蓁蓁毫無情意。

  於是她歸還了視若珍寶的沙盤,死在林墨的手裡,還被偽飾成灰心自絕的樣子。

  縱然他查明實情,重懲了夏清和母女,卻也於事無補。

  而如今,她還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

  謝長離自幼孤苦,踽踽而行,這是頭一回真心實意地感激上蒼的慈憫。

  他注視著失而復得的珍寶,伸手拉住蓁蓁,在她嘗試掙脫時將手握得更緊,臉上竟自浮起點笑意,「聽信了林墨的話,跟我鬧彆扭呢?」

  「你可知道,我為何要送你去揚州?」他微微屈膝,蹲低一些,抬眸看著她的眼睛,溫聲道。

  蓁蓁避無可避,卻也不再掩藏,徑直道:「夏清婉都回來了,鳩占鵲巢的人可不就該騰出地方麼,免得往後尷尬。」

  謝長離差點兒嗤的笑出來。

  「傻。」他屈指敲了敲蓁蓁的腦袋,牽著她往屋外走,「過來,給你講個故事。」

  ……

  謝長離講的這個故事,起於十多年前。

  那時候他還姓沈,名叫暮時。

  他的父親,名叫沈荀。

  妾室所生的孩子在主母手裡難以討生活,他很小就被送去別處習武,與母親兩地分割。原本日子就那麼慢悠悠過著,直到那年父親病故,主母派了人手,千里迢迢的追殺於他。

  還沒長大的小子,哪裡敵得過成群的殺手?他一路逃亡,那伙人卻窮追不捨。最後,在一個下雨的暗夜,他在廬州地界的一處深山裡,終於找到機會做出假死之狀,只留下染血的信物。

  追殺者拿了那東西回去交差,他也終於得以清淨,結束了兩年多的逃亡之路。

  那個時候他幾乎筋疲力竭。

  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玩耍時發現了重傷隱匿的他,讓隨身的僕婦丫鬟們照料醫治,讓他重歸康健。

  也是在那裡,他遇到了恩師鍾先生。

  那位原是先帝的伴讀,文韜武略遠勝常人,拼著渾身之力將原本不甚受寵的先帝推上帝位,也因此得罪了原本勝券在握的恆王。

  彼時的恆王雖然錯失了帝位,因著多年深耕,在朝中的勢力仍舊盤根錯節。他沒法子奈何先帝,便將滿腔仇恨集於鍾先生身上,設計栽贓以重罪。而先帝初掌大權,宮內宮外都被恆王掣肘,沒能尋出破解之法,又不忍心真箇取了鍾先生的性命,便命人送他出京,暫避鋒芒。

  恆王得知後窮追不捨,鍾先生與之幾番交手,終於甩開眼線,尋了個僻靜山坳隱居,也將同樣遭人追殺的少年收留在身邊。

  謝長離的名字,便是那時有的。

  其後六年的時光里,鍾先生對謝長離精心教導,文武之上都讓謝長離進益飛快。

  安穩的日子卻在恆王的人手再次找到鍾先生時戛然而止。

  謝長離永遠記得那一天。

  他獨自去山中狩獵,拎著獵物興沖沖地回去時,迎接他的卻只有滿院狼藉和已然慘死於劍下、首級被拿去邀功的鐘先生。

  不用想都知道兇手是誰派的。

  謝長離如遭雷轟,將鍾先生好生安葬之後,在他墳前守了好幾個日夜,最後收拾行囊直奔京城。

  彼時,先帝雖漸而坐穩帝位,因心思多半放在邊患民生上,積勞之下身體每況愈下,並未能撼動恆王多少。而恆王仗著早年建起的盤根錯節的勢力,雖說沒有弒兄篡位的本事,在朝堂上也可算呼風喚雨。

  先帝漸而病弱,膝下只有個襁褓里的孩子,又少個能剷除恆王的利劍,焉能不擔心往後?

  而於謝長離而言,莫說刺殺恆王之舉未必能成,即便刺殺成功,還有恆王背後成堆的鷹犬,都背著鍾先生的血債橫行朝堂。若想將這些人盡數拔除,憑一己之力哪能做到?

  是以,當對恆王滿懷仇恨的謝長離借著鍾先生的由頭走到御前時,兩人幾乎一拍即合。

  於是謝長離進了提察司,在先帝的暗中扶持和提拔之下,憑著鍾先生的教導和自幼磨礪的能耐一路披荊斬棘,憑著果決狠厲的做派,漸漸將提察司握在手中,以狠辣手腕威懾群臣。<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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