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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夫人如常遣人遞信,將喪訊告知千里之外的庶子。

  並命人趁機取了他性命,免得將來庶子回京,平添麻煩。

  心腹歸來時,說事情已然辦妥。

  庶子喪命於懸崖,屍骨無存,連染著血跡的信物都帶來了。

  沈夫人就此徹底放了心。

  此後安然餘生,在女兒的榮寵和兒子順遂的仕途下飛黃騰達,憑著登基為帝的小外孫,成了京城裡人人艷羨、最有福氣的老人家。

  直到謝長離驟然發難,沈從時被謫出京。

  -

  此刻,沈老夫人瞧著那枚陳舊而暗沉的香囊,往事一件件掠過心頭時,只覺心驚肉跳。

  香囊雖然陌生,卻藏在記憶深處。

  是那個女人用過的。

  埋藏在塵埃里的往事早已無人追究,除了她之外,這世間恐怕早就沒人記得當年的後宅瑣事。且據她所知,那女人是無依無靠才委身做了外室,並無娘家故舊可依,在沈荀死後,世間唯一肯惦記她的恐怕只有那個庶子。

  那個她以為早就喪命了的庶子。

  可如今,香囊卻藉由太醫之手送到了她的身邊。

  會是他嗎?

  沈老夫人回想舊事,身上涼颼颼的直冒冷汗。

  對於那些早就被塵封的陳年舊事,她極少回首去想,更不曾後悔過。年輕時心高氣傲,權柄在握,她既厭恨那女人奪了夫君的心、令她的顏面蕩然無存,下手時便不曾有半點猶豫。對於那庶子也是恨屋及烏,加之不願家產被爭分,下手時便毫無愧疚。

  如今沈從時驟然失勢,沈家從昔日的烈火烹油變成如今的冷清模樣,再去回想從前,心境就稍有不同了。

  有些事各有對錯,但歸根結底,是他和沈荀乃至那個女人的恩怨。

  幼子畢竟無辜。

  如今那庶子在沈從時被貶謫、沈家風雨飄零時送來這東西,是什麼意思?

  難道沈家的遭遇與他有關?

  這般處心積慮地在朝堂上攪弄風雲,是要為生母報仇,還是要討個公道?甚至是耀武揚威,拿沈從時來作筏子威脅她?

  沈老夫人無從確認,一時之間,她也無從知道那個庶子藏在何處。是依附在謝長離的麾下,還是站在恆王的背後,甚至就是與那庶子年歲相若、憑著狠厲手段一步步走到她和沈太后面前的謝長離本人。

  唯一能篤定的是此人手段不低,且他在觀察著沈家的反應。

  抑或者,是在等她賠罪。

  萬千思緒一起湧來,沈老夫人本就因沈從時的事身心俱疲,想著那人壓了十餘年的恨意和對沈家的雷霆手段時,只覺心膽皆寒。

  第39章 養著更新間隔太久,別買別買呀!!……

  連著好些天,沈老夫人都寢食難安。

  長子獲罪,家族傾塌,這對於榮華一生的沈老夫人而言,已經是從天上跌到泥里的遭遇。

  但若那個孩子還不甘心呢?

  沈家女眷尚在京城,她疼愛的女兒還在宮裡,若那人余恨未消,對沈太后出手呢?

  皇帝尚且年幼,恆王手握重拳且對皇位虎視眈眈,若非先帝留下的幾位重臣在朝中制衡,怕是早將皇權奪去了。

  那孩子既能逆著沈太后和小皇帝的意思,借群臣之力將沈從時推入泥沼,焉知沒能耐幫恆王撼動宮裡孤兒寡母的地位?

  越往深了想,沈老夫人越是畏懼。

  敵暗我明,她能做的其實非常有限,但歸根結底,那孩子對沈家的恨意皆是因她而起。

  連著好幾個晚上徹夜無寐,她最終拿定主意,憑著沈太后的安排,在京城權貴最鍾愛的玉清觀里做了場盛大的法事。

  法事的由頭是為沈家歷代先祖。

  但眾多牌位之中卻悄然添了一處新刻的,上面端正書寫著的,是那個沈太后怨恨多年卻不得不重新翻出來的名字。

  連著數日的法事引得百姓議論紛紛,沈老太后在一眾百姓的指指點點和好奇揣測中親自進香祈禱,將態度擺得卑微而誠懇。

  除了她,幾乎沒人知道那個新供的牌位意味著什麼。

  直到法事結束後的次夜。

  深夜的玉清觀里萬籟俱寂,謝長離輕飄飄的身影掠過樹梢屋脊,最後停在供奉牌位的那座殿前。越窗而入,裡面燈燭幽微,極昏暗的光線照在後方整齊的牌位上。

  冬夜寒冷,這座殿裡更是格外幽森。

  他卻是看慣生死的人,目光隨意掃過一組牌位,最後落在那座新供的牌位上。

  曾被沈家刻意抹去的女人,如今終於光明正大的受了香火。

  哪怕逝者已逝,更無從彌補昔日所受的苦楚,但終歸也算是從暗處來到明光之下,不再被遮掩塵封。

  他靜靜站著,好半晌,為她恭敬進香。

  ……

  謝府里,此刻的蓁蓁倒是睡得正熟。

  沈家的傾塌固然令眾人驚愕,於她倒也不算意外。

  從揚州回來之後,她仍舊住在雲光院裡,安穩過她的小日子。前世這個時候,京城裡也曾有翻覆劇變,她卻未曾放在心上,只一門心思的惦記著謝長離。或是為他調製湯羹,或是為他準備衣裳,或是早晚過去噓寒問暖,真心關懷之餘也存了博他情意的心思。

  謝長離倒也沒冷落過她。

  每嘗她撒嬌時他偶爾也會笑著安撫,也曾陪她在暮色里用飯,在月下散步消食,甚至在醉酒而歸時到屋裡看望身體不適的她。

  有一次她傷了腳,他還曾悉心為她敷藥,拿掌心將膏藥化開後在她傷處細細摩挲。

  慾念似乎也是在彼時湧起,直到有一次酒後將她壓於懷中。

  但最終,謝長離都會克制著離開。

  當時的蓁蓁也曾失落,如今卻已然明白,一切癥結不過都在於那個叫夏清婉的人罷了。

  既已想通,自然無需再白費力氣。

  是以這次從揚州回來後,蓁蓁便深居簡出,除了偶爾謝長離過來看她,平素也不曾到他跟前露面。閒暇之時倒是更多琢磨起了後路——前世的謝長離北上去接夏清婉是在一年之後,不過這回恐怕要提前些。

  回京城的途中,林墨說已然查到了夏清婉的行蹤,恐怕是因先前長公主的鬧騰,讓謝長離更早地摸到了線索。

  既已查明夏清婉的所在,他又怎會放任不管?想必等京城的事情稍微安穩些,就要北上去接夏清婉。

  她又怎好繼續留在這座後宅?

  蓁蓁拿定主意後,反倒日漸坦然起來,每日如常用飯歇息,連睡覺都比從前踏實了許多。

  黑甜一覺睡到天明時分,起身後盥洗用飯,翻看了半天的帳本,到日色將傾時正準備歇會兒,卻見院門口人影一晃,是謝長離走了進來。

  蓁蓁連忙迎了出去。

  謝長離今日倒是難得空暇,這樣早的時辰,卻已褪去了那身慣常在提察司穿的衣裳,換成居家所用,只在外頭罩了件大氅。

  晚風漸寒,陰雲堆積了大半天,這會兒倒隱隱有要下雪的架勢。

  京城的冬天頗為寒冷難熬,蓁蓁早早就在屋裡籠

  了火盆,炭火用足了,屋子裡也熱烘烘的,再擺上幾口養著花草的水瓮,倒也不覺得乾燥。

  謝長離抬步而入,只覺熱意撲面而來。

  他不自覺解開大氅,順手遞給蓁蓁。

  蓁蓁接了,又問他可曾用過晚飯。

  謝長離便道:「還沒。」

  「小廚房裡正要做飯呢,那我叫人去添幾個菜色,主君就在這裡用晚飯吧?」她含笑問著,是妾侍該有的柔順體貼。

  謝長離聽著外頭瑟瑟寒冷的風聲,心念一動,隨口道:「不如吃暖鍋?」

  蓁蓁一怔,旋即道:「好呀,我去吩咐她們。主君歇會兒吧。」說著,讓染秋奉上香茶,而後往廚房裡去安頓。

  晚飯的菜色是晌午就定下了的,這會兒食材都已齊備,因著時辰尚早,倒還沒上灶去做。

  謝府里如今只住著兩位主子,謝長離又時常忙得不知蹤影,廚娘們倒多半都拿來伺候蓁蓁了。如今謝長離既發了話,眾人就著先前準備的食材,再添上幾樣,倒是很快就齊備了。

  而後架起暖鍋,溫上一壺酒,暖乎乎的倒很是熨帖。

  天色將暮,僕婦早早的掌了燈。

  春溪和染秋在旁伺候用飯,蓁蓁有一搭沒一搭的找著話題與謝長離閒聊,不時為他添彩添酒。

  謝長離喝了幾杯,眼神也漸漸添了暖意。

  幼時流離在外,自打雙親和師長過世,他在這世間便是孤身一人,也從未期盼過煙火溫暖。而此刻薄暮欲雪,外面寒風漸而凜冽,屋裡卻有暖鍋噴香、美人添酒,算來已是難得的溫馨了。

  更何況……他的視線落在蓁蓁臉上,看她寶髻松挽、紅袖輕搖,心底無端生出貪戀。

  但他很快壓住了這情愫。

  「過兩日,我得離開京城一趟,或許得過完年才能回來。」他飲盡杯中酒,覷著蓁蓁,徐徐道:「這趟回來後,你父親的冤案應該能有眉目。屆時,我便解了文契送你出府,找個地方安穩度日,如何?」<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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