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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來聽聽,閣下是否在蘇格蘭有城堡,英格蘭有莊園,北海有遊艇?」我一副很八卦的嘴臉。

  他笑,不置可否,「聽起來都是很享受的生活。」

  「好像女孩子都喜歡城堡?」他又問。

  「童話的原因作祟,王子排除萬難來救公主,從此幸福地在城堡住下去—不過這後半部分實在太可怕了。」我頭疼地回答。

  他聞言居然難得地笑出聲,棕眸有淡淡的暖意。

  我看得有些發愣,半晌才繼續話題,「我去過好幾個莊園,從大門到正屋,大片的草地和樹林,走路都快要一個小時,中間一會兒出太陽,一會兒下雨,真的是難以想像的鋪張浪費。」

  「這並不違背需求理論。」他簡短結論。

  我又一次對他肅然起敬,誠服於他總是不動如山的氣勢。

  「我要走了,」我看了下表,「明天要交論文,我得臨時抱佛腳。」

  「好的。」他仿佛因為我的話而怔了一下,然後才微笑,「那麼祝你好運。」

  我開始無比喜歡這份在醫院的工作。心裡那些雀躍歡欣的感覺,仿佛清晨醒來,暖暖的陽光照在臉上一樣。

  門是虛掩著的,我站在那裡有些猶豫。

  「醫生說下周可以出院。」一道陌生的男聲響起。

  「嗯,我在這裡悶得也夠久了。」是他低沉好聽的嗓音。

  我震驚—他這麼快就要離開了麼?

  「怕是有人會傷心了。」話語裡,有輕淡的調侃。

  「還是個年輕的小女孩,」他似是笑了一下,語氣有些惆悵,「別人不懂,你還不明白我麼—天上人間,也只得一個冷歡而已。」

  我手中的花束墜落在地,一地紛亂的花瓣枝丫。

  只是這輕微的聲音,就足以讓房間裡的人察覺,門被人迅速拉開—是那位鳳眸男子。

  我急急地退後,看著他踩過地上的花枝,殘紅一片,如我凌亂破碎的心。有滾燙的液體在眼裡涌動著就要奪眶而出,我轉身狂奔而去。

  「寒小姐!」走廊轉角,我被人一把拉住手臂。

  我抬頭望著他,眼裡已無淚水,表情平靜,方才那點時間已足夠隱藏起我所有分崩離析的情緒。

  「我叫李喬。」他說,銳利的鳳眸緊緊盯著我。

  我自嘲地撇嘴—多麼如雷貫耳,總是和華夏建設同時出現的名字。自此,心中所有的謎團全然解開。我總算明白,為何初見時,我會有面熟的感覺—猶似故人歸?真是天大的笑話!我居然在葉聽風面前問他可知道冷歡!

  「你沒事吧,寒小姐?」李喬出聲,語氣里探究的成分多於關切。

  他讓我想起狡猾而高貴的狐狸,而事實上,他的確是。

  「沒事。」我仰起頭,「還是你認為我會有什麼事?」

  他不語,眼裡閃過一絲驚訝,應該是沒料到我會這樣反問他。

  「門是你故意開著的?」我望著他淡淡地陳述。

  「是。」他不否認。

  「你還真是位稱職的女婿。」我語帶嘲諷。

  「我並無惡意,寒小姐。」他沒有動氣,看著我緩緩開口,「我只是告訴你,葉家的人在感情上有令人難以想像的固執。這一點,我深受其害,也甘之如飴。」

  「李先生是在炫耀自己的幸福?」

  「對此我無須炫耀,」他利落出聲,「我只是幫助你認清事實,免得來日受傷。」

  我冷冷地看著他。

  「你和她,有些地方很像,但你終究不是她。」 他輕嘆了一下。

  我站在原地渾身僵硬,無力分辨他的話語是褒是貶,而事實上,這也並不重要。

  「我看得出他喜歡你,」他注視著我,聲音平淡,「但不是那種男女之間的喜歡,也許你可以因此得到一些東西,但絕不會是愛。」

  我很難受,卻流不出一點眼淚。悲哀的是,我完全認同他的看法。

  你好嗎?

  我遇見了一個男人,也是帝國理工數學系,戴眼鏡,但並不呆,只是沒有你英俊。如無意外,我們會在五月訂婚。

  我又拿了一個獎,甚是無聊,只好把家裡閒置的獎盃拿來裝花。對我而言馬路邊的房子比名銜更有意義。

  我定時給葉聽風寫信,有時很短有時很長,在認識後的歲月里,年年如此。

  我的信沒有稱呼,因為他對我而言始終熟悉又陌生,親近而遙遠。

  而他稱呼我小寒。

  我們不用電郵,用紙信。我喜歡看他親筆書寫的字跡,他會寫一手漂亮的斜體。

  我不厭其煩地告訴他我的所見所聞所想,極其瑣碎的,就像小孩子向長輩炫耀成績和埋怨苦悶。而確實,我敬他……我不敢說愛他,有時會覺得自己的感情對這樣的男人是一種褻瀆。

  在他最近的回信里,他說—

  小寒,你遇上了可以託付終身的男人,我很高興。

  最近經常夢見冷歡。我有沒有說過,其實你和她有點像?然而你比她更加堅強和開朗。

  我一直希望她能和你一樣,有一個安逸幸福的家庭,沒有憂苦,沒有病痛,健康快樂地生活。在你身上,我看見我希望她擁有的一切。

  然而我終究是無能為力。

  將讀了無數遍的信重新夾入書本,我苦澀一笑。

  我騙了他,根本就沒有什麼可以訂婚的男人,在感情上我已經是個殘廢。

  我身上有他希望冷歡擁有的一切?錯了,除了他的愛—天曉得如果可以,我願意折壽幾十年來換取與他並肩的機會。

  他的信已晚了許多天,這有些反常。

  站起身要離開,不知為何竟帶倒桌上的咖啡杯,清脆的聲音響起,地上滿是潔白的碎片。

  我僵站在原地,看服務生清理著地板,胸口怦怦直跳。

  鈴聲在這一刻響起,我接通電話,「餵?」

  回答我的是長久的沉默。

  我的聲音忽然尖銳起來,「餵?」

  「他……」是李喬疲憊而哀傷的聲音,他連話都說不下去。

  心口的劇痛頓時襲擊了我,我扶住桌子,只覺得天旋地轉,站立不穩。

  意識渙散的那刻,我恍惚看見他披著一件黑色大衣靜靜地站在陽光里,高大挺拔。

  他留給我一幢古老的莊園,如英文小說里描繪的一樣美麗、莊嚴、豪華。

  從大門到主屋,開車就要二十分鐘,有大片的草地和林木,小河旁有安靜的鹿群。

  他記得我說過的話。

  我自然是知道他在蘇格蘭也有城堡,但那並不屬於我。

  就如他心中的城堡牢不可破,那裡住著他心愛的公主,然而他卻給了我一個莊園,將我放生。

  「你剛才說……這個莊園是你的?」眼前那個朋友介紹的鑽石單身漢正望著我,目光無比震驚。

  「是。」我淡淡點頭。

  「你知不知道,方才走廊里那些畫就足夠人揮霍一輩子?」他再問,聲音都在顫抖。

  「我知道。」我轉過身,一個人往外面走去。

  「寒小姐—」他在身後殷切地呼喚。

  「你走吧。」我頭也懶得回。

  再多看一眼這個臉上掩不住驚羨與貪婪的男人,我怕自己會當場吐出來。

  我還記得我那日對葉聽風吟誦奧菲莉亞的詩句—誰送最大的鑽石,誰就最愛你。

  如今卻變成,你有最大的鑽石,誰就會愛你。

  不由得悵然冷笑。

  這世上,竟沒有一個男人能比得上他。

  我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壯麗豪宅里,望著莊園滿目萋萋芳草,夕陽美得讓人掉淚。

  腦海里凌亂的字句,是昨夜聽過的歌。

  共你一分鐘都足夠我生醉夢死。

  如果要再見,恐怕也已一世紀。

  然後我終於明白,那一天他為何說希望自己老得快一點。

  如果要再見,恐怕也已一世紀。

  我等著有一天,我垂垂老矣,倚在壁爐邊昏昏欲睡,手中的書本滑下,而你終於站在眼前,朝我伸出手臂。

  就如你也曾經這樣固執地等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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