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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凶?」骨銜青嘴角輕輕一撇,似笑非笑:「她來自第一要塞下城區黑。幫,這就是她們交流的方式。」

  言瓊笑眯眯的:「還是對她好點,再怎麼說,好歹人家把一整個幫會都叫出來給你使喚了呢。」

  骨銜青沉默地回想這件事,確實,一整個幫會的倖存者,二十一個人,都被這個小不點「貢獻」給了骨銜青。骨銜青語氣淡然:「那還不是她把整個幫會都傳染了,這幫惡人,全都無處可去。」

  第一要塞對待骨蝕病人非常嚴苛,不管是第二階段還是第三階段,被糾察隊發現,便會立即抓捕囚禁,沒有多餘的流程,直接槍斃或是焚毀,再丟棄到要塞外圍。此外她所接觸的人也會受到嚴苛的盤查。

  骨銜青遇上小不點是偶然。

  在和安鶴分別後,她在第一要塞外圍辦事,正好碰上這幫亡命之徒為躲避焚毀政策而私自出逃。她們有些倒霉,好不容易躲過糾察隊的槍林彈雨,出塞後又被四階骨蝕者追得團團轉。

  骨銜青發現她們時,小不點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縮在地上大喊媽媽,哪有現在威風。

  當時的骨銜青,只是站在暗處沉默地看戲,在她們命懸一線的時刻,才出手撈人。

  於是,從天而降一舉降服骨蝕者的骨銜青,就成了她們信服的老大。

  這幫人不是什麼善人,她們生活在第一要塞下城區,和斑鬣狗一樣善於撕咬和搶劫,打爆別人腦袋和吃飯一樣簡單。

  上城區投下來的物資就是一塊限量的肉,想要活下去就要互相爭奪物資。這是第一要塞從上到下一以貫之的作風。

  她們異常團結,卻又無法團結。

  而現在,骨銜青給了她們機會,讓她們不用相互搶東西,而是去搶別人的東西。對此,小不點非常「慷慨」地邀請:「我建議大家多搶搶第一要塞的車子!」

  她天真地歸結著仇恨。

  正合骨銜青的意。

  加上言瓊這些天從別的要塞搜羅回來的患者,枯林里的患者已經有二十七個。

  骨銜青很滿意,二十七個,隊伍已經非常龐大。

  要知道,第九要塞成立最初,也就只有五個人——五個從第一要塞逃出來的人,其中就包括伊德的祖母,那時也就和小不點一樣大。

  這片土地上勢力更迭,誰也不知道當初形單影隻的倖存者會建立怎樣的勢力。

  人類短暫存在,而時間永恆。

  歷史的疾風從海洋吹向大陸,吹向鱗次櫛比的高樓和璀璨霓虹,又越過層層堆疊的黃沙枯骨,無情地、帶著無可戰勝的力量席捲過去,短暫地經過這個小山坡,沒有停留。

  這才是真正的不朽之神。

  骨銜青身處其中,她知道這股風永遠不會停止。

  骨銜青不在乎這些人的過往和善惡,對她有利的人就是有用的武器。

  但是,隊伍里只有惡人完全不夠,她的營地不是什麼惡人幫,骨銜青需要一個平衡的支點。

  所以,她今晚親自等在這兒。

  山坡還是之前骨銜青射擊渡鴉的那個山坡,她行至山頂,站在摩托車旁。

  遠處的黑暗在涌動,好像活了一般。很快,從霧氣中鑽出兩個更黑的人,她們一高一矮,渾身上下都裹著黑衣,從蒼茫大地的另一端,踱步而來。

  然後,和山坡上的人匯合在一起。

  骨銜青望著安鶴的眼睛:「順利出來了?有些本事。」

  她不知道安鶴規劃了許久,才找到一個哨兵換班的間隙。在破刃時間的加持下,從鐵牆上的哨所站往下速降,才把賀莉女士成功護送出來。

  這個過程非常艱難,要是行差就錯一毫秒、一厘米,兩人都會被當成叛軍。

  骨銜青不知道也不在乎,她看中的人,要是這點事情都辦不到,那別想潛入第一要塞。

  安鶴只看了骨銜青一眼,她的目光停留在旁邊的一老一小身上,長久地注視。

  原來骨銜青有隊友,這個女人並不是孤身一人。

  安鶴有些慶幸自己赴了這趟約,至少,她對骨銜青的了解又多一點。

  了解敵情是很重要的事。

  這裡很安全,離第九要塞大於二十公里,又是深夜,沒有任何人類會愚蠢到在夜裡晃蕩。

  除了這幾個膽大包天的女人。

  賀莉很激動,她一直虔誠地凝視著骨銜青,紅衣使徒在夢中出現就足夠讓她感到驚喜了,如今,她又在現實世界見到了這位使者。賀莉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生怕驚擾了神明的使徒。

  骨銜青朝她微笑,誇張地伸手:「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了,你需要跟我在荒原上待一段時間,如果你能挺住病痛,活得夠久,我會送你去富饒之地。」

  賀莉十分欣喜,她虔誠地搭上骨銜青的手*,觸覺有些發涼,但是很柔軟,這讓她更加感到安心。

  安鶴掀掉兜帽,眼角微微一顫。

  骨銜青的餘光一直打量著安鶴,所以這點微表情也沒能逃過她的目光,安鶴在想什麼?恐怕在誹謗自己欺騙信徒,真有意思。

  「接下來你要帶她去哪裡?」安鶴問。

  「告訴你不就等於暴露我的住所了嘛。」骨銜青讓言瓊帶走賀莉女士,「這點套話的小心思用在我身上,不夠用。」

  安鶴蹙眉,眼中凝聚著警覺,這種警覺多了就醞釀成了怒色:「你要是敢違背我們的約定,我會……」顧及賀莉在場,安鶴沒有發出聲音,但是後面三個字,很顯然是「殺了你。」

  骨銜青沒有反應,但是骨銜青身後的小不點突然衝出來,用棒球的一端指著安鶴,鐵刺就懸在安鶴的眼球前方。

  小不點厲聲恐嚇:「和大姐頭說話客氣點!」

  安鶴垂眸,看著這個小女孩。

  她這兩天,見到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孩子。

  拿彩色礦石的那個小女孩,禮貌、澄澈、安靜。她已經度過了最容易夭折的時段,在大人的保護下健康成長。

  到十五歲,她或許也會覺醒,然後成為荊棘燈堅韌不拔又滿懷信念的一員,心中永遠亮著一盞明燈。

  而眼前這個小女孩,兇狠、暴戾、張揚。她之前顯然過得不太好,像是從腐屍里摸爬滾打地站起來,小小的身影站在屍骸之上,從此以後便再也沒有成功走下來。

  仇恨和暴力淹沒了她,滋養著她,修補著她的血肉。

  安鶴垂下目光,腦海中陡然生出一個荒謬的比較——這世道,究竟哪種人會活得更長久些?

  她沒有答案。

  安鶴沒有躲開,骨銜青也沒有勸阻,反倒是賀莉怕安鶴受傷,最先衝上來,一把拽住小不點的手臂:「你真沒禮貌,你家人沒教過你嗎?」

  「要你管!」小不點聽見最不想聽的話瞬間炸毛,她不停地扭著身子,試圖掙脫賀莉的手,賀莉手上的繭子磨得她的紅疹非常疼。

  誰知,這個得病的女人力氣卻很大,常年的勞作鍛造了她的體魄,小不點一趔趄,被賀莉輕易地拉向身邊。這個倔強的孩子一咬牙,另一隻手揮著棒球棍照著賀莉當頭砸下。

  賀莉抓住了她另一隻手臂。

  「言奶奶!」體型差異下,被壓製得動彈不得的小不點開始求助。言奶奶樂呵呵地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打什麼架嘛。」

  言奶奶沒有動手,誰都沒有動手。三個嵌靈體旁觀兩個普通人打架,眼睜睜看著這個小鬣狗被大象一樣的人牢牢捲住。

  賀莉看清了小不點的臉龐,她略微一怔,問:「你多少歲了?」

  「要你管!」小小的人類張牙舞爪。

  一旁的骨銜青露出和善的微笑,準備好的說辭脫口而出:「十一。」

  「十一。」賀莉喃喃。

  第九要塞設備落後,不是所有繁育的小孩都能適應輻射空氣存活下來,如果當初那個嬰兒能夠生存,現在也是這個年紀。賀莉有些失神,望向骨銜青的眼神既有迷惑又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然後,她看到紅衣使徒朝她盈盈一笑,眼露慈悲。

  慈悲,是啊,紅衣使徒無所不知無所不曉。賀莉在那一刻完全誠服,她收回目光,鬆開了一隻手。

  小不點正張開嘴打算撕咬,一隻大手突然落在她的頭頂輕輕撫摸。這顆「糖」比巴掌來得有效,小不點完全地定住,像被一道奇異的咒語硬控,嘴還沒來得及合上。

  「你不懂禮貌,我教你。」賀莉蹙著眉,語氣有種偽裝出來的兇狠。

  「你教我個p……」小不點話沒說完就被捂住嘴,賀莉搖頭:「看來還得花點時間。」

  骨銜青滿意地收回目光,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注視著一切的安鶴:「言奶奶,你和小不點先把賀莉帶回去。」

  「誒?那你呢?」言瓊一怔。

  「我的事,還沒完。」

  ……

  山坡上只剩下兩個人。

  骨銜青緩慢地走到安鶴身邊:「我知道你想幹什麼。」

  「是嗎。」安鶴隔著面罩,露出的那雙眼睛裡,暗流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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