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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芙是個很樸素的婦人,穿著粗麻裙,裙子下擺已經磨出了毛邊,身上唯一一件首飾是一條已經被摩挲得褪色的全能之眼吊墜。

  她有些侷促地領伊洛里到客廳,說:「請坐吧,這位……」

  「請直接叫我伊洛里就好,伯母,」伊洛里對她友好地頷首,「我跟珍妮住在大榕社區——是傑拉爾工作的社區之一,之前受他很多關照,才貿然來拜訪,希望這沒給你們添太大麻煩。」

  梅芙原本因伊洛里身著與蒸汽巷格格不入的正裝而心生疑慮,怕他高傲得看不上自己家,然而聽到他這般真誠的話語,內心頓時踏實了許多。

  「哪裡會有什麼麻煩,是傑拉爾太冒失,怎麼能讓一個女孩為他擔心呢,」梅芙說著,看了看擱在小桌、顯得寒酸的那杯溫水,不自在地側過臉,「真不好意思,家裡沒預備什麼好茶點招待你們。」

  伊洛里還沒來得及說沒關係,梅芙已經打定主意不能在珍妮的家人面前丟臉,對自己的小兒子招手,說:「吉姆,快過來,跟媽媽出門買點茶葉和點心。」

  「來了,媽媽。」吉姆機靈地接過梅芙手裡的菜籃子,一手攙住梅芙。

  伊洛里連忙站起身,想要阻止道:「沒必要這麼費心,我們很快就會離開的了。」

  「沒事,你就坐著哈。」

  伊洛里攔不住,只好看他們出門,自己一個人很不自在地留在客廳里。

  留在房間的珍妮和傑拉爾似乎已經打開了心扉,兩人又哭又笑的聲音穿過薄薄的門板傳來,伊洛里也為他們感到由衷的高興。

  他看向窗外,天空湛藍如洗,幾朵潔白的雲朵悠閒地飄過。伊洛里心中不禁感慨:今天天氣真好,不知道狄法在做什麼,是不是也在望著天空出神呢……嗯,他那嚴肅的樣子,估計不太可能吧。

  想到狄法一本正經的模樣,伊洛里忍不住笑出了聲。

  忽而,一陣腥甜湧上喉嚨,伴隨一股鑽心的絞痛,「呃——嘔!」

  伊洛里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視野瞬間被血色浸染,他茫然低頭,只見滿手猩紅,手背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出慘白斑點,迅速蔓延成片。

  血……和白斑?

  「亨特先生!」

  伊洛里轉過身,模糊的視線中,只見走出房間的珍妮雙眼瞪得滾圓,驚恐地發出一聲尖叫。

  伊洛里張開嘴,想說些什麼,但從嘴裡湧出來更多血。

  「教授,你別再說話了,不妙,不妙,哦我的天哪。」傑拉爾見到伊洛里的慘狀,都顧不上自己還發著低燒,踉蹌著下床,扶起伊洛里。

  珍妮急得哭泣,眼淚像是不要錢似地掉落,迫切道:「我們該怎麼辦,傑拉爾,我們怎麼辦?」

  「醫、醫院。」伊洛里用聲帶擠出破碎的音節,耳邊響起的耳鳴聲讓他完全聽不清楚珍妮和傑拉爾在說什麼。好痛、全身都像是被扔進了火堆,連呼出的氣息都帶著焦灼的血腥味。

  「吉姆,過來幫我一下!」傑拉爾試圖喊弟弟幫忙,但回應他的只有令人絕望的寂靜。

  傑拉爾只能雙腿打著抖,勉強背起比自己還高出一個頭的伊洛里,指揮珍妮:「去巷口叫車,媽媽和吉姆都不在家,我們只能自己送教授去醫院。」

  珍妮跑著去叫車,裙擺掃到桌沿的水杯,水杯「嘩啦」一聲在地上碎開,冷卻下來的水淌了一地,與黏稠的血液交融,浸濕伊洛里的鞋。

  然而,即使傑拉爾和珍妮好不容易找到一輛願意載白斑病人的馬車,伊洛里依舊沒能順利得到診治。

  醫院裡擠滿了求診的人群,走廊被堵得水泄不通。此起彼伏的哭泣與哀求聲在空氣中交織,而醫生們滿頭大汗,聲音嘶啞,已然精疲力竭。

  傑拉爾眼見伊洛里的臉被白斑侵蝕了一半,眼皮一跳,咬住牙齒:「算了,不等醫生來了,這麼多人,醫生根本來不及為教授看診。」

  「去聖明大教堂,現在那裡正有卡梅倫主教施行聖禮,我們去那兒碰碰運氣,運氣好的話,得到一瓶魔藥就足夠救教授的命了。」

  珍妮只要能救伊洛里,什麼都贊成。

  而伊洛裡頭暈腦脹,也沒法兒說些什麼。

  許是因為前幾天爆發的騷亂,今天聖明大教堂周邊加強了監管,配備了圓盾和警棍的警察守在教堂門口,嚴格控制來做禮拜的人數。

  得益於此,傑拉爾和珍妮較為容易地帶伊洛里進入了教堂內。

  他們剛一踏入門檻,厚重的橡木大門便在身後轟然閉合,唱詩班的高亢頌歌形成奇異的迴響,迴蕩在穹頂之內——

  「聖哉聖哉,喚我名姓,引我歸程;」

  「偉大牧者,美輪美奐……」

  傑拉爾喘著粗氣,剛把虛弱的伊洛里攙扶到長椅上坐穩,卡梅倫沉穩又極具穿透力的聲音便從宣講台傳來:「虔誠的教眾們,今日我們將蒙受雙重恩典,不僅有幸沐浴聖水——」

  他的身旁站著今天來參加活動的一位尊貴的客人——夏洛蒂公主穿著一襲素樸的淺黃色長裙,神情溫柔且充滿悲憫,宛如降臨人間的聖女。

  卡梅倫對夏洛蒂公主頷首致意,寬大的袍袖在空中揚起,說:「同時,尊貴的夏洛蒂公主殿下有感於全能|神的啟靈,慷慨地捐贈出350瓶水珍珠藥劑。」

  「因此,今日到場的每一位信徒,都將獲賜一瓶魔藥。」

  此言一出,人群頓時騷動起來,激動於自己能得公主垂憐。

  傑拉爾的眼睛也一下子亮起來,高興地在伊洛里耳邊說:「教授,你聽到了嗎!今天所有人都能得到藥品,我們真是太幸運了。」

  伊洛里勉強抬起頭,但看不清發言的神甫長什麼樣子,有氣無力道:「好……」

  卡梅倫對利菲爾做了個手勢,利菲爾捧出一托盤水晶瓶,瓶中象牙色的漿液在日光下仿佛凝固的月華,散發某種神性。

  卡梅倫微微欠身,單手指向台下,高聳的眉骨下是讀不懂的深晦情緒:「夏洛蒂殿下,有勞您主持賜藥儀式。」

  「謝謝您對我的介紹,主教大人,我很樂意能夠承擔起這份重任。」夏洛蒂躬身回禮,沒在意主教的眼神,高興地拿起其中一個水晶瓶,從第一排長椅的人開始派起。

  「這是你的份額,拿好。」她帶著一塵不染的真絲手套,完全隔絕跟病民的接觸,但面上笑容依舊得體、溫婉。

  「感謝您,嗚嗚嗚……」得到藥物的人感動得涕淚橫流。

  夏洛蒂很快抽回手,嫻靜地接著派藥。

  當派到最後一排椅子,傑拉爾雙手捧起去接,「謝謝您,善良的公主殿下。」

  但夏洛蒂沒立刻把藥瓶遞給他,而是面露幾分遲疑,探究地望向他身邊臉色蒼白的伊洛里,問:「先生,你看起來真面熟,我之前在哪裡見過你嗎?」

  雖然這麼問,但夏洛蒂確信自己一定看見過這雙碧翠的圓眸。是在什麼地方呢?我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不值一提的下等人?

  夏洛蒂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水晶瓶,目光如刀般一寸寸刮過眼前的紅血人——從他微卷的栗色發梢開始,掠過那雙過分清澈的眼睛,沿著挺秀的鼻樑向下,最後釘在那如玫瑰般艷紅的嘴唇上。

  伊洛里想說話,但一張開口,喉嚨又癢得過分,「咳咳!」

  伊洛里低下頭,捂住嘴咳嗽,臉側的碎發半遮住他的頜線,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脆弱的女氣。

  「你是……」夏洛蒂身形一顫,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死也不會忘記這張臉的主人曾帶給自己的屈辱。

  想起狄法把自己的大衣披在「女奴」身上的柔情舉動,以及他冰藍眼眸中滿滿只倒映一人的專注,夏洛蒂緊緊咬住後槽牙。

  伊洛里已經虛弱得看不清夏洛蒂臉上的陰霾,以為她是認出了自己是曾陪在娜拉身邊出席皇家舞會的男伴,擠出一線稀薄的笑痕:「公主殿下,我沒想到您還記得我,之前在宮殿……」

  他還沒說完,從旁人的角度看來,嬌貴的公主嘴角噙笑地俯下身,像是在關懷病人,輕輕地在伊洛里耳邊說:「宮殿?不對吧,我們不是在拍賣會見面的嗎?」

  她掩唇輕笑,眉睫似春日花瓣微顫,櫻唇間溢出的笑聲銀鈴般清脆,卻淬著惡意的低語:「只是那時候你是拍賣台上的商品。呵呵,區區一個奴隸,可不配得到全能|神的恩賜。」

  迎著伊洛里一瞬間緊縮的瞳孔,夏洛蒂手中的水晶瓶「無心地」滑到了地上——

  嘩啦!

  瓶中的藥劑灑了一地。

  第184章

  眼見珍貴的藥液濺出來, 傑拉爾倒吸一口涼氣,珍妮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撿起水晶瓶,急切道:「不不不, 不可以灑!」

  但藥液已經流了一地。

  夏洛蒂裝作驚訝往後退了一步,她的美眸里泛上盈盈水光, 仿佛自責自己大意地遞過了藥瓶, 驚慌地說:「啊, 糟糕了,你們怎麼沒有接住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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