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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已是深夜,就算是燈火通明的醫院內也靜的出奇。

  家屬等候區里沒有人也沒開燈,一排排空椅子上坐著死氣沉沉,黑下去的夜幕連同著最後點勇氣也被吞噬。

  獨站在手術室外的司聽白抬起頭,長久地望著那亮著紅的【手術中】。

  剛剛還強勢蠻橫的戾氣在此刻化作烏有。

  右手開始無意識地顫抖,從內心底處蔓延上的恐懼將司聽白包裹住。

  長長地舒了口氣,少女素來直挺的脊骨也頹下去。

  在過去的十幾年人生里,司聽白還從未體會到過這種感受。

  即使分出來一部分怒氣到黎姿身上,但那埋藏在更深處的煩悶仍舊堵在司聽白的心口。

  不知道為什麽,她此刻竟然有些害怕。

  原以為橫在自己跟程舒逸間最大的問題是過去和周昭,但現在看來,所有問題的紐點似乎都在自己身上。

  回想起程舒逸姐姐那久不能好的病,慘死在十年前卻一直以失蹤者身份埋在自己墳塋下的周昭。

  綁架案更改掉的似乎並不只有司聽白一個人的人生。

  那夜山雨吃下去的也不只有周昭一個人的性命。

  如果這一切真的都是那個人做下的,司聽白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面對程舒逸。

  右手的顫抖蔓延至全身,繃直的雙腿再也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在即將跌下去的時候司聽白下意識抬手扶了一下,才不至於狼狽地跪下去。

  即使她現在的狀態已經夠狼狽了。

  那單薄的舞台服上沾滿了鮮血,就連臉頰上也殘存著程舒逸的血色,脖頸間的淚痕已風乾,皺巴巴的衣領和沾滿灰塵的裙擺。

  剛剛那一摔,雖然沒有明顯出血點,但直面大地的背脊上也還是跌出了青紫。

  悶在皮肉之下的痛泛上來,直抵心臟。

  眼眶裡的情緒再也承不住,無聲的淚滴落下來,頭頂手術燈閃爍,司聽白突然想起程舒逸。

  在自己離開她的這半年裡,程遊歷又發過幾次病,沒有自己陪伴的程舒逸又獨自挨過幾個長夜呢。

  或者往更前面追溯一些,自己缺席程舒逸人生中的十年裡,每個程遊歷被搶救時簽下病危通知書的程舒逸,她獨自咽下了多少委屈和恐懼呢。

  如果這一切的苦難根源是自己帶來的……

  司聽白不敢再繼續深入的想下去了。

  她跟程舒逸之間的波折已經夠多了,現在得到的一切都太不容易了。

  如果事情真的是自己猜測的那樣。

  如果這一切的背後主使,如果程舒逸的所有苦難都是因為自己……

  司聽白突然覺得自己喪失了呼吸的能力,那股濁氣抵住她的胸腔,叫她吐不出又吞不得。

  就在她覺得自己即將要就此窒息過去時,眼前的燈滅掉了。

  護士拉開了門,隨即躺在床上的程舒逸被推了出來。

  那股子濁氣在看見程舒逸的臉時,奇蹟般消散了。

  強撐著扶牆站起來的司聽白把護士嚇了一跳。

  看著眼前面白如紙仿佛隨時都會碎掉的人,醫生忘了要說的話,下意識問:「啊,您還好嗎?」

  「她呢?」司聽白的視線落過去,平靜睡著的人看起來像一觸即破的瓷器,蒼白得讓人心疼:「她怎麽樣?」

  程舒逸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她總學不會好好對待自己。

  相識短短一年裡,這已經是程舒逸第二次嚴重到進醫院的程度。

  司聽白不敢想像,在自己未曾參與過的那十年裡,程舒逸又經歷過多少次這樣的時刻。

  「病人的狀態已經穩定了。」醫生看著司聽白,很輕地嘆了聲氣:「手背的傷口已經處理了,被後視鏡撞擊到的腰椎沒有傷到骨頭,突發性昏厥是情緒過激導致的,再加上病人嚴重休息不足和營養不良,家屬平時還是要多注意一些的。」

  講不出話的司聽白連連點頭,將叮囑的話全部記下。

  營養不良,休息不足,情緒過激。

  這三種每一項似乎都是直接跟自己掛鉤的,司聽白自責又內疚,她以為自己帶給程舒逸的更多會是開心。

  但是現在看來,好像能給予的只有傷害。

  「家屬也別太擔心了。」醫生看著司聽白表情里的痛苦,輕嘆了聲道:「病人休息休息就好了,明天就能醒過來。」

  只能做出點頭回應動作的司聽白緊緊攥著病床的把手,跟著醫生和護士一起將程舒逸送進病房。

  在臨走時,醫生還是問出了壓在心底的問題:「那您需不需要也處理一下?」

  她看著眼前狼狽不堪的人,那干透的血色很是駭人。

  「我沒有受傷。」

  司聽白垂眸看著自己的滿身狼狽,自嘲一笑:「我身上的血,是我愛人的。」

  這些看似恐怖的痕跡並沒有帶來傷害,因為所有的傷口都是程舒逸在承受。

  臉頰和衣服上的血都是程舒逸的,經過時間的風化,鮮紅血色已經暗淡,變成了乾巴巴的結塊。

  「啊,這樣啊,」見人沒有要配合的意思,醫生也不再多說,只是道:「那您早些休息,那邊有浴室和病號服,可以先把衣服換下來。」

  這樣的衣服穿在身上,總歸是不好受的。

  「謝謝。」司聽白的視線始終落在程舒逸身上。

  即使是道謝也沒有分出半點眼神給醫生,直到病房門輕輕關上。

  房間裡徹底靜下來。

  司聽白抬手關掉了刺眼的燈,房間裡驟然黑下去,留給程舒逸一個舒服好睡的環境。

  程舒逸睡眠淺,一丁點動靜都會驚擾她。

  但此刻不論是燈還是剛剛的講話聲,程舒逸都靜靜躺著沒有反應。

  獨坐在黑暗中的司聽白沒有聽醫生的話,她守在程舒逸病床邊* 一步不肯離開。

  直到窗外天光大亮。

  數不清第幾次從腿上載來酸麻的感覺,司聽白始終沒有挪動過一步。

  放在口袋裡的手機振動了下,將呆呆凝望著的人拽回神。

  司聽白掏出手機看著最新消息。

  【黎姿:老闆,司總已經到醫院樓下了,一起來的還有盛總。】

  閱讀完這條通風報信,司聽白將手機收進口袋裡,抬眼看向仍舊睡著的人。

  這應該是程舒逸為數不多的久睡時刻。

  似乎每次都只有在醫院裡,程舒逸才能得到片刻安睡時光,旁人唾手可得的最普通的東西,卻是要程舒逸以受傷代價為交換。

  回想起自己昨晚的猜測,司聽白自嘲一笑,抬起手為人掖了掖被角,才挪動著酸痛的腿走了出去。

  她仍舊穿著那渾身是血的殘破髒衣衫。

  經過一夜的風乾,血跡已經黑透了,在太陽光下看起來更加可怖。

  但這正是司聽白要的效果,她拖動著酸麻的腿,等在電梯邊。

  ……

  ……

  「等下不許講話。」司明裕看著跳動的數字,冷聲道:「也不許對念念動手和發脾氣。」

  昨晚接到黎姿電話後,司明裕就要往京城趕。

  但是她臨時調不動航線,最快一班飛機也是今天上午,著急心切的司明裕開了整夜的車。

  才終於在天亮的時候抵達江城。

  這座讓司明裕生不起半點好感的城市,司聽白才短短來了不到一年,就連續受傷這麽多次。

  盯著即將抵達的樓層數,司明裕暗暗下定決心。

  這一次,不論司聽白再怎麽抗拒,她都將帶她回家。

  站在身後的盛南辭雙手揣兜,不屑地哼了聲:「誰稀罕跟她發脾氣。」

  昨晚的通知盛南辭根本沒信,既然是要簽病危,為什麽不是醫生打的電話。

  那通報導沒能發出去,司聽白肯定會絞盡腦汁想別的辦法。

  算盤珠子都快要蹦到臉上了,也就司明裕這個傻子會信。

  叮——

  電梯停靠,就在門開的瞬間。

  司明裕還沒來得及抬頭,一隻手就探了進來緊緊攥著她的衣領,蠻力將她扯了出去。

  剛剛還不屑的盛南辭瞬間急了,她看向那雙手的主人,不正是那被下了病危通知書的司聽白麽?

  「我說過你敢動程舒逸,哪怕只是一根頭髮絲,」司聽白惡狠狠地瞪著眼前人,如果視線能殺人,眼前人恐怕早就被司聽白的眼神給千刀萬剮了:「我都會不留餘力弄死你。」

  幾乎是數著電梯樓層的跳動,門開的瞬間司聽白就出手了。

  也不知道哪裡生出來的蠻力,生生將一個成年人提了起來。

  一夜未眠的人此刻渾身是血和灰塵,那雙漂亮的狐狸眼裡布滿了紅血絲。

  暴起青筋的雙手攥緊著司明裕衣領,姐妹二人的身高差距在此刻讓司聽白完全成了壓制的那一方。

  打出生起就養尊處優的司明裕從未被這樣對待過。

  司明裕更沒想過現在這樣扯著衣領的人會是被自己珍視疼惜的司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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