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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夜白沉默片刻,又把面罩戴上了:“廢話少說,少意盟的人在找你。”

  他回憶了一下當日見到沈光明的情景。他記得這少年人和唐鷗一同站在林少意身後,唐鷗是林少意摯友,那麼這少年應該是林少意的跟班。遲夜白想到林少意著人畫了畫像,又專程到鷹貝舍來找自己請求幫助,於是順理成章地認為沈光明定是少意盟的人。

  唐大俠正在幫自己摯友找人。他又確定了一件事。

  “少意盟找你找得厲害,有人都到靈庸城裡來了。”遲夜白低聲道,“你為何會在這裡?”

  沈光明三言兩語說完了,眼裡全是興奮之色:他這下萬分確定,自己終於能離開了。

  “遲當家,你又為何到這裡來?”他問。

  “來找為東原王王妃看病的那個大夫,所謂的聖手屠甘。”遲夜白慡快道,“他在哪裡?”

  “還沒見到他。”沈光明隨口問道,“你家裡有人生病了麼?”

  遲夜白:“不是我家裡的人,是百里疾。”

  沈光明頓時一驚:“?!”

  大火那夜沈光明有許多事情不清楚,遲夜白便跟他簡單說了百里疾的下場。說到百里疾殺了柳舒舒與方大棗時,他驚訝地看到沈光明緊緊咬著下唇,圓睜的眼裡都是淚。

  “你、你怎麼了?”遲夜白不知道沈光明與方大棗等人的淵源,連忙結結巴巴地問。他講話素來冷漠,此時語氣已儘量溫柔。

  沈光明低下頭,用袖子捂著臉,瓮聲瓮氣地說沒事。

  他說著沒事,袖子卻放不下來。好不容易收回去了,下一刻又連忙抬手遮著自己眼睛。

  遲夜白知他流淚了,卻不知道為什麼。他僵硬地抬起手,在沈光明肩上拍了幾下,權當安慰。

  “那二人與你相熟?”他問。

  沈光明仍不敢抬頭,頓首以答。

  “百里疾也沒好到哪裡去,他落進郁瀾江,被江水衝出了數十里。司馬世家的人將他撈起來的時候,只剩了半口氣。”遲夜白肅然道,“但他是這件事的重要證人,不能就這樣死了。”

  司馬鳳與遲夜白當夜帶著自己的人趕來,來得卻遲了一點。眾人過江的時候,偶然發現了仿似浮屍的百里疾。他渾身是血,陷入昏迷,司馬鳳立刻著人將他送到最近的一處司馬家的產業里安置著。有大夫用藥物給百里疾吊命,但百里疾昏迷不醒,用處不大。司馬鳳便立刻向遲夜白建議,讓遲夜白利用他的情報網去尋找傳說中的聖手屠甘。屠甘據說有一手能起死回生的神妙醫書,他若能救活百里疾,自然可以從百里疾口中問出許多事情。

  遲夜白跟林少意溝通之後,林少意也同意了這個提議。百里疾若能活過來,就能說出辛家堡和辛暮雲到底在謀劃什麼。辛暮雲自始至終沒有露面,少意盟如今還沒有經歷和時間去找辛家堡的麻煩。

  “等問到少意盟想知道的事情,再讓他死也不遲。”遲夜白認真道,“你也許不知道,司馬世家是刑命世家,司馬鳳懂得的折磨人的事情可太多了。”

  沈光明點點頭。遲夜白正要跟他細細述說司馬鳳那邊的手段,忽的想起自己此行的正事來。 他立刻轉頭看向敏達爾那頭:“那王妃睡了沒有?”

  他這麼一說,沈光明也顧不上難過了,連忙拽著他:“你別抓王妃,我可以幫你留意聖手屠甘的消息。王妃人挺好的,現在又病著,我幫你吧遲當家。”

  遲夜白想了片刻,點點頭:“好,那我不去了。你明日記得留意,我明晚再來,跟你商量如何救你出去。”

  他隨手抹了一把沈光明臉上的濕痕,將方才的幾片暗器交給他防身,轉身打算跳上牆頭翻過去——不料腰帶猛被沈光明拽住了。

  遲夜白:“……放手,我討厭別人碰我腰帶。”

  “我問兩件事。”沈光明抽抽鼻子,“你知道我妹妹沈晴現在怎麼樣嗎?”

  “沒聽過這名字。”遲夜白甩開他的手。

  沈光明:“那除了少意盟的人,還有別的人找我嗎?”

  遲夜白想了想,唐鷗也是幫林少意來找他的,應該也能歸入少意盟之列。他便搖搖頭:“沒有。”

  沈光明有些失落,擦了擦鼻端,沖遲夜白揮揮手:“好吧。遲當家你小心,明天見。”

  跳上牆頭的遲夜白頓了頓,又回頭,別彆扭扭地說:“你別難過。好人會有好去處,那些惡徒定有報應。你好好練武,以後還可為那兩人報仇,告慰泉下。”

  他說完了,發現沈光明緊抿著嘴,臉也皺著,似是在狠狠忍著淚意。

  遲夜白頓覺無措。他著實不知如何安慰人,只好潦糙揮手,跳下牆頭離開了。

  沈光明在暗處站了一會兒才慢慢踱出去。遲夜白的那幾片暗器材質奇特,他揪著燈火端詳許久,發現是用貝殼打磨而成的,邊緣鋒銳,通體光滑。

  他慢慢往回走,手裡緊攥著那些貝殼打造的暗器。

  斷裂的樹枝落在房頂瓦片上,咔咔輕響,很像人輕快跑過的腳步聲。

  沈光明站在檐下呆呆聽了一陣。

  唐鷗呢?唐鷗為什麼沒有來?他想問,但不敢問。

  遲夜白第二天花了很大力氣去找唐鷗,但靈庸城太大,唐鷗身手又好,鷹貝舍在靈庸城裡的人他全都調動起來了,也沒尋見唐鷗的蹤影。

  夜間他去找沈光明,因為沒了少意盟這人的消息,他就更覺不要貿然提起,以免白白讓沈光明空歡喜。

  “今天我看到聖手屠甘了。”沈光明十分興奮地展開一張紙,“這是屠甘的畫像。”

  遲夜白連忙拿過來細細端詳。

  聖手屠甘是個脾氣古怪的神醫。江湖上的神醫們往往重視俠名,偏偏屠甘十分古怪,他愛錢。傳說是因為其十數年前家人紛紛重病暴斃,彼時正好身無分文,無法救治任何一人。屠甘確實孑然一身,有錢就能幫人看病。他醫術奇高,名聲卻不好。

  畫像上的男子約莫不惑之歲,一臉絡腮鬍子,並無一般醫者的乾淨整齊。

  “他開了一些藥,說還要用針,我都記下來了。”沈光明道,“我可以背給你聽。”

  他能畫出來,卻不懂寫,那些糙藥的名字更是拗口,他大略給遲夜白說了幾個,遲夜白擺擺手,表示不用聽。

  “這些對我來說沒有用。百里疾和那王妃的病情又不一樣。屠甘在哪兒?”

  屠甘就住在府里,是徐子川安排的住房。沈光明在地面走,遲夜白悄無聲息地在樹上房上跟著他。遇到巡視的人,沈光明就說去找舒琅,終於遇到舒琅,他便說去找值夜甲大哥或乙小弟,一路也暢通無阻。

  屠甘卻不在。那院裡的小廝說屠大夫一入夜就出去了,現在還沒回。遲夜白也不便一直守著,便決定改日再來。沈光明與他簡單告別,原路返回的時候,又碰上了舒琅。

  “你為何一直走來走去?”舒琅狐疑地問他,“是不是聯合外面的人,想要偷東西?”

  沈光明:“沒有沒有。”

  舒琅:“那你去屠大夫那兒做什麼?”

  沈光明眼珠都不轉,立刻回答:“不習慣呀,這兒天太冷了。我手腳冰涼,想找屠大夫問問是不是中氣不足,還是陽氣太虛陰氣太盛。”

  這些話舒琅聽不懂,皺眉盯著沈光明上下打量。雖覺得這漢人少年十分可疑,但也說不出哪裡不對勁。舒琅沒再繼續為難他,直接命令奴隸?沈光明為他去打水泡腳,準備睡覺。

  站在牆外邊還未走的遲夜白正好聽見他與舒琅的對話,不覺十分同情。

  他於夜色中幾番起落,經過養味齋的時候,忽見那高樓頂上有個坐著喝酒的人影,正是唐鷗。

  唐鷗左手是酒右手是劍,在霜秋寒冽的空氣里,一邊看月亮一邊看人間。

  遲夜白竄到房頂,唐鷗沖他舉起手裡的酒:“這酒太甜,味兒不夠。”

  “……到這裡了為何還喝這種酒?”遲夜白沒接,“今天找你一天了,我見到沈光明了。”

  唐鷗一愣,立刻站起。酒壺咕咚咚一路從屋頂滾下去,摔在地上碎了,還摔出了一片綿延不絕的犬吠。

  “在狄人王妃的一個宅子裡,成奴隸了。”遲夜白往身後指指,“可憐,大晚上的,還要給狄人世子打洗腳水。”

  第52章 “是我”(1)

  沈光明從水房裡打了一桶熱水,還收穫了值夜大哥的一個凍梨。他把凍梨揣進懷裡,提著水桶往舒琅房裡去。

  自己與生俱來的本事,也許是討年紀大的人歡心。沈光明心想。值夜的這位大哥五十多歲,說自己的小兒子和沈光明一般大。沈光明又想起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當初方大棗才會欣然收下自己。

  一想到方大棗,心又揪成了一團。在遠隔故鄉的地方聽聞自己親人的死訊,始終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這消息隔了這麼久的時間、這麼遠的距離,事實也變得縹緲起來,不足以成為事實了。

  但遲夜白沒有必要騙他。

  沈光明放了桶子,深吸幾口氣,擦擦眼睛,又繼續提起往前走。樹枝仍在屋頂瓦片上輕輕敲擊,像是某個人不加掩飾的腳步聲。

  舒琅已換了衣服,坐在桌邊拿著一卷書認真地看。沈光明敲了門,得他應聲才走進去。那桶子很大很沉,好在他臂力強了,內里功力也能支撐,提著也不算辛苦。舒琅抬眼看他,見他身骨瘦削,上臂繃直,不由得開口道:“看不出來,你體質不錯。”

  “都是世子教訓得好。”沈光明放了水桶,點頭哈腰地說,“世子日日帶我到獵場打獵,又遣我去放羊牧馬,都是鍛鍊。若是沒有世子,怎麼有我沈光明今日。”

  他這話聽著古里古怪,舒琅也不是吃素的,當即冷笑道:“哦,不錯,還懂得指桑罵槐,譏諷我了?”

  沈光明也不知道他這個“指桑罵槐”用得對不對,但不管對不對,都是對的。

  “世子總這樣說,小的也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好。”沈光明凝出一副認真又略帶委屈的神情,亮出自己從方大棗那兒學來的真傳,“若說你將我帶到這裡來,我心中沒有絲毫恨意,那是不可能的。但王妃對我好,世子雖然脾氣粗豪,但也是人中豪傑,糙原上風物都與中原不同。我與其怨天尤人,恨你怨你,不如將這時間花到別處。我確實感激世子。不管世子是出於什麼原因讓我天天陪著跑,但這對我確實有好處。世子的好,沈光明是記在心裡,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屋頂的樹枝噠噠輕響,一路滾落進院子裡。

  沈光明仍繼續說著:“我在中原也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不存回去的心思了。若是能在這裡落地生根,再生個一兒半女,要我終身侍奉世子和王妃左右,我也是願意的。”

  舒琅看著他,他看著舒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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