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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林少意躊躇片刻,低聲道。

  他這頭被人救起,辛家堡那頭唐鷗差點在辛暮雲身上戳了個窟窿。

  辛暮雲看了眼被唐鷗削成塊的屍體,在臉上擦了一把。

  唐鷗的劍同樣很快。秋霜劍招招都是殺人的招式,但唐鷗顯然留手了:他只在辛暮雲臉上劃破了個口子。

  “辛大哥!”唐鷗又悲又憤,“你……!”

  “如今死了你一個朋友,你便說我過分。當日辛家堡大火死了那麼多人,偏偏無人譴責過那些道貌岸然者一言一詞。”辛暮雲冷笑道,“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道理?”

  “那事情與少意又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就能獨善其身?他無辜,枉死的人就不無辜?”辛暮雲抹淨臉上血跡,“唐鷗,你已經踏入這個江湖了,不要太天真。”

  唐鷗捏著劍,下不去手,也不甘心。

  踟躕中,他聽見沈光明在身後大喊:“別跟他廢話!去救林大哥啊!”

  唐鷗這才醒悟,匆匆收了劍,回頭將他背在身上,從林少意落水的地方跳了下去。

  林少意落水只有片刻,但兩人已找不到他形跡。唐鷗解開了沈光明的穴道,他跳入水中,沈光明在石灘上,一同往下游找去。夏季江水充沛,唐鷗屢屢被衝撞到江石上,沈光明喊了他幾次,終於將他喊了上來。

  沈光明把阿歲的事情跟唐鷗講了。當說到阿歲手裡的玉片同時引起辛暮雲和百里疾的注意,他發現唐鷗的臉色也變了。

  “……玉片有什麼不對嗎?”沈光明緊張地問,“辛暮雲會不會對阿歲不利?”

  唐鷗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皺眉沉默了片刻。

  “少意不會死的。他一定不會死。”他轉頭對沈光明說,“你沿著下游一直往前找,仔細一點。他也許是被衝到岸上了。我回去救出阿歲。辛暮雲與我……畢竟是一場相識,我們之間並無仇怨,我救出阿歲的可能性比較大。”

  “好。”情況緊急,沈光明也顧不上遲疑了,“還有,辛暮雲讓百里疾去殺柳姑姑,你要想個辦法通知少意盟。我擔心沈晴。”

  “百里疾現在仍在辛家堡,他已經受了傷,一時半刻還不可能出發。我救出阿歲之後與你會合,再一同回慶安城找少意盟的人。阿歲關在哪裡,你知道麼?”

  沈光明只好告訴他,他被帶出帶入,都是蒙著眼睛的。

  “但剛剛出來那次,我記住了方向和步數。”沈光明細細跟唐鷗講所走的路程和步數,兩人一同反推。唐鷗對辛家堡的地形很熟悉,很快就知道沈光明說的是哪裡了。

  “那是供奉辛大哥母親牌位的地方。”唐鷗道,“暗室就在下面。”

  “在辛家祠堂下面設暗室?”沈光明訝然道,“他也太大膽了。”

  “辛家祠堂在別處。”唐鷗抬手擦去沈光明額上的一點灰土,“這地方只供奉這兩個牌位,他娘親的,和他弟弟的。”

  第41章 舊事(1)

  沈光明奇道:“為何要分開放?”

  “我也不知。”唐鷗想了想,說,“當時他引我熟悉辛家堡,我問過他,但他沒有說。”

  沈光明想到當年他與辛暮雲兩人也算是知交好友,便停口不再說了。

  “這是辛家家事,我也不便問太多。”唐鷗以下巴碰碰他頭頂,轉身已躍了回去,“走吧,一會兒去找你會合。”

  兩人分別行動,沈光明揉著腦袋,一路小跑著往下遊走。他眼力不錯,一路上東張西望,卻一直沒見到林少意的任何痕跡。他越走越擔心,生怕林少意真的出事了。他自己心裡不好受,也怕唐鷗心中難過。

  走了大約一炷香功夫,已經快要接近慶安城碼頭了。林少意活著的希望越來越小,沈光明憂心忡忡,抬頭四顧,突見支流的一處淺灘上有微弱火光。

  他立刻跳下水,笨拙地踩著石塊小心遊了過去。

  那處既然有人,說不定看到屍體……他連忙呸了自己一聲:是說不定看到林少意的蹤跡。

  爬上淺灘,沈光明就木了。

  一個林少意光著身子躺在石岩上,身上蓋著件僧衣。一個照虛坐在火堆旁吃乾糧,上身水淋淋的,還泛著光。

  兩人都看著他。

  “……”沈光明走了過去,“可把唐鷗嚇壞了,他以為你出事了。”

  “我是出事了。”林少意坦然道,“和尚救了我。”

  照虛沖沈光明頷首行禮:“阿彌陀佛。小施主快過來烤火吧。夜涼風疾,怕是會生病。”

  沈光明一肚子話想問,連忙躥過去和他坐在一起。

  林少意哭笑不得:“和尚,你也知道夜涼風疾,我呢?我就不會生病嗎?”

  他稍稍能動,艱難地扯著僧衣蓋住自己。可惜蓋得了上頭蓋不了下頭,兩條長腿攤在石上。倒挺白。沈光明想。

  “林盟主衣服尚未乾透,只怕穿了會更糟糕。不是小僧不幫你,是不知如何幫,還請盟主原諒。”照虛道。

  “對啊對啊。”沈光明在一旁幫腔,“大師把自己的衣服都給你了啊。”

  林少意說不出話,瞪著照虛的背,咬牙切齒。

  “腔調果真不一樣啊和尚……”林少意道,“罷了,不和你置氣。沈光明,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他和沈光明互相詢問了一番,各自得知了對方身上發生的事情。林少意一說話胸口就疼,但他仍然將十年前辛家堡大火中他所知道的一切事情都告訴了沈光明。照虛一臉平靜,似是早就知道了這些事,沒有什麼變化。倒是林少意自己在聽到沈光明說起玉片的事情後,同樣也臉色一變。

  他和唐鷗都知道玉片和玉片持有者的關係,但誰都沒打算說出來。沈光明見他神情,似是知情,但想到連唐鷗都不說,林少意就更不可能說了。他打消了追問的念頭,繼續跟照虛聊天扯皮。

  “你不擔心唐鷗?”林少意問他。

  “辛暮雲不會害他的。”沈光明肯定道,“他能帶唐鷗徹底熟悉辛家堡的結構,又和他做了這麼久朋友,唐鷗又和他無冤無仇,他沒必要害唐鷗。”

  對於他的盲目樂觀,林少意嗤之以鼻。

  沈光明仍在說話,順帶將自己剛才和唐鷗一同推出暗室位置的事情也說了。他問林少意是否知道為何辛暮雲要將母親和弟弟的靈位與辛家其餘人分開放,林少意搖頭說不知道。

  “林盟主不是號稱通讀傑子樓所有江湖卷宗麼?”沈光明說,“怎麼連你也不知道。”

  “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傑子樓的江湖卷宗里也不會記載這樣的事情!”林少意怒道,“我為何要浪費時間與精力記這個!”

  沈光明見他落魄,實在很想調笑,張口正要說話時,一旁的照虛開口了。

  “阿彌陀佛。辛夫人靈位為何單獨存放,小僧倒是知道一些內情。”他說,“其中是是非非,確實入不了林盟主的眼。”

  林少意簡直無話可說了:“……說八卦就說八卦為何又扯到我?和尚,我以前得罪過你?”

  照虛眼神平靜,看都不看他,轉頭跟沈光明說起了多年前的這件秘事。

  多年前,仍是個小沙彌的照虛,於一個雨夜在寺外救下了一位婦人。

  婦人形容憔悴,手中紙傘破了一半,瑟縮在寺門的檐下避雨。夜間雨大,照虛起身察看各處排水狀況,這才發現了她。婦人拒絕了照虛請她入寺的要求,只求他給一碗熱水。

  照虛見她一個人實在伶仃,便在檐下陪伴她。婦人沉默許久,斷斷續續跟照虛說了一些話。

  她和一位貼身丫鬟及幾位侍從出門,隨便走了幾步,誰知竟在山中迷路了。她又說自己在家中過得並不快樂,腹中是第二個孩子,丈夫卻懷疑她與別人有染,對自己不聞不問。

  紅塵俗事照虛半懂不懂,靜靜聽著那婦人說話。天將亮時雨也小了,山道上跑來一位精悍漢子,是來尋那婦人的。

  “那婦人正是辛夫人。她回辛家堡後還托那漢子為我帶來了一些經書,我看到那紙上字樣,才知道她的丈夫是辛大柱。”照虛輕聲道,“辛夫人說丈夫懷疑她與人有染,靈位分開祭祀,是否也是這個原因?”

  “如若辛大柱的懷疑是無根無據的,那不是冤枉了辛夫人?”對八卦尤為感興趣的沈光明連忙接口道,“說不定是辛暮雲執意要將靈位分開的。”

  他想了一通戲文里的故事,越想越覺得真。

  一旁躺著的林少意開口了:“小東西,你覺得辛暮雲會怨恨辛大柱?”

  沈光明:“有這個可能。或者也有別的原因。”

  林少意笑道:“因為他抓你一次,所以你覺得他是壞人?”

  沈光明嗤笑道:“當然。”

  照虛撥了撥火,默默聽兩人交談。林少意轉頭跟他搭話:“你這和尚,腦袋瓜還不錯。這麼久的事情居然還記得那麼清楚,還是這種紅塵事。你也不見得又多麼清心寡欲啊。”

  照虛又涼颼颼地看他:“我自然都記得住。當日辛夫人頭上戴的簪子、手中之三的樣式我都沒有忘記。就連那自稱為沈直的漢子,我也記得清清……”

  沈光明悚然一驚,剛從火里抄出來的半個烤饅頭從手裡落下,一路滾進了郁瀾江。

  “沈……沈直?!”

  照虛十分詫異:“是的,那漢子就叫沈直。辛夫人說,他是隨嫁過來的沈家護衛,一路護著她出門。”

  第42章 舊事(2)

  沈光明又從火里抓出半個饅頭,低頭不說話。

  他仍舊震驚著,一時不知如何表達。

  沈直姓沈,所以他也姓沈,他哪裡會去想沈直為何姓沈?沈直在河邊撿到他,將他帶回家,他又怎麼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

  也許爹確實是辛家堡的人,但他後來收留了我,這不說明我與辛家堡有任何關係。沈光明心裡掂量著這個想法,但根本無法說服自己。

  他心裡隱隱約約有個感覺:自己和辛家堡是有聯繫的。

  林少意見他沉默許久,忍不住問:“怎麼了?這故事不是挺好聽的麼?”

  沈光明猶豫片刻,搖搖頭,垂首啃那烤香了的饅頭。他不想跟林少意說這件事,只盼著唐鷗趕快回來。

  此時唐鷗已順利進入了辛家堡。

  辛家堡的防衛確實森嚴,但唐鷗熟悉辛家堡結構和地形,潛入時沒被任何人發現。方才林少意傷了百里疾,這一時半刻的,他也不可能出來。唐鷗心更定了,在檐下翻了個身,穩穩落在安放辛夫人與辛晨靈位的房子面前。

  要是按照唐鷗的看法,這小房子比辛家祠堂更精巧。雖無辛家祠堂那般氣象整嚴,但其中各處的巧妙心思,不可謂不精細:檐角鈴鐺上浮雕著辛夫人生前最愛的梅花,柱子上是辛夫人最喜愛的詩人的詩作,窗欞上刻著辛夫人的手書的詩句。唐鷗謹慎小心地將那門輕輕往裡推了推,沒有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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