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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對付丐幫,對付少意盟,是不是因為十年前的大火?”唐鷗問。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可能是報仇,也可能是逐利,或二者兼而有之。”辛暮雲笑了兩聲,“唐鷗,你恨我麼?”

  “不恨。”唐鷗平靜道,“我不恨你。我想幫你。”

  “……你可憐我?”辛暮雲又笑了,“憐憫、同情,你是這樣看我的?”他一邊說,手勁一分分加重,沈光明呼吸困難,發出模糊的呼救聲。

  “不是!”唐鷗急道,“我不會恨你也不會可憐你!辛大哥,即便知道你在少意和丐幫身上用了那麼多心思,你也仍是我當日認識的辛堡主,是我真心實意喜歡的辛大哥。”

  他緊張地伸出手,但又拉不了沈光明,急得執劍的手也微微顫抖起來。

  辛暮雲沉默了。

  “唐鷗……”他輕聲喚唐鷗名字,“我……”

  他聲音越來越小,唐鷗連忙凝神去聽。

  辛暮雲突然放開了鉗制沈光明的力道,飛快點了他穴道,將他朝唐鷗推了過去!

  沈光明四肢僵硬,啊地大叫出聲,眼看就要倒在地上的時候,唐鷗一把將他攬在了懷裡。

  兩人幾乎同時喊出聲:

  “林大哥!”

  “少意!”

  推開沈光明的瞬間,辛暮雲箭一般向屋頂上酣斗的兩人彈去。

  沈光明和唐鷗心中頓時一片雪亮——他鉗制沈光明,是為了讓唐鷗分心。

  辛暮雲和百里疾把沈光明與阿歲抓回來的目的,是為了對付少意盟和丐幫。他沒有要害沈光明的理由,沈光明更是聽過他叮囑百里疾不能殺自己——因而眼看有這樣好的一個機會,他不可能與唐鷗在這裡為了沈光明這個小角色周旋。

  他要對付的,必定是林少意。

  沈光明不知辛暮雲是一早就計劃好,或是看到林少意來了才臨時起意。但這個機會實在太難得了。

  辛暮雲躍至半空,從袖中抽出一把極薄的劍來。

  林少意聽到那兩人呼喊的時候,腦後已扇來一陣帶著濃烈殺意的風。

  他正迎戰百里疾,絲毫不敢大意,就地一滾便離開了百里疾陰書刀的攻擊範圍。

  陰書刀是一門奇特的刀法,它講究巧勁與疊勁,每一招都有隱藏的殺招,偏生刀法使得圓滿時又仿似以刀書寫,陣陣陰風中又有瀟灑風流。

  林少意只在傑子樓的書卷中看過這個刀法,沒想到一旦相對,讓他有應接不暇之感。

  因而躲開百里疾的刀已十分困難,何況背後還有一個迅疾襲來的辛暮雲。

  辛暮雲也是一個武功高手,造詣絕對不在林少意之下。他來劍極快,林少意背心一涼,已被他從上到下,斜斜劃了一道。

  劍才入肉,林少意便知不好。

  詭異的麻痹感正從創口迅速蔓延至全身。他腳下不免踉蹌,感覺到百里疾沖了上來,便使盡全身力氣沖他的方向揮了一劍。劍氣毫無遮擋地擊中百里疾,他痛哼一聲,從屋頂上翻了下去。

  “你快去……快去幫他!”沈光明動不了但還能說話,忙催促唐鷗,“辛暮雲是要殺人的!”

  唐鷗將他緊緊壓在懷中抱了抱,連穴道都顧不上解,提了劍就往屋頂上躥。

  然而方才被百里疾喚出的那些屍體飛快地抓住了他的腳踝。唐鷗又氣又急,連秋霜劍的劍招也顧不上了,胡亂砍向那些無知無覺的屍身。

  “林少意,江湖規矩是有仇必報。”辛暮雲踩著林少意的手,十分滿意地聽到了他指節碎裂的聲音。

  他快活而愉悅地深吸一口氣。

  “還有個規矩,是父債子償。”辛暮雲提了劍,戳進林少意肩膀,“你先償了,我再找林劍討。”

  那奇毒十分兇惡,林少意已口不能言。方才百里疾刺入他體內的那些十字針裡面也有毒液,他再提不起力氣來壓制,只能一動不動地瞪著辛暮雲。

  “我娘是被火燒死的。”辛暮雲喃喃道,“可你沒有娘了,掘墓焚屍這樣的事情我又做不出來。所以只好讓武林盟主嘗一嘗,被溺死的滋味了。”

  他說完,扛起林少意跳過幾處房舍,將他高高扔進了郁瀾江。

  第40章 相救

  林少意眼睜睜看著自己落進水裡,瞬間被渾濁江水淹沒。

  他聽不到辛暮雲的聲音,只感覺口鼻里不斷有江水泥沙灌入。辛家堡背靠郁瀾江,但下方是一個較淺的石灘,間中有嶙峋怪石突起,半截淹沒在江水裡,半截裸露在水面上。

  林少意覺得自己的手臂和肋骨可能都斷了。石塊受流水日日沖刷不停,圓潤光滑了,但仍舊十分堅硬。

  水灌入太多,他無法呼吸,腦袋裡劇痛陣陣,口眼鼻都疼了起來。

  年幼時林劍讓他出門闖蕩,他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了石中仙,並拜他為師,學了許多本事。林少意是個地地道道的江湖客,雖然擔著武林盟主這個名號,但骨子仍然是一個渴望灑脫天地的年輕人。他和唐鷗成為好友,不止一次提起過自己羨慕唐鷗。

  一葉舟,一壺酒,一把劍,一身蓑:林少意嚮往這樣恣意的人生。江湖上有名的玉筆書生贈過林少意兩句詩,林少意將它提在書房壁上,是墨汁淋漓的兩行字。

  “此身受塵拘,薄酒論生死”。

  可即便如此,即便他將生死看得很淡,卻也從未想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死去。

  少意盟的許多事情還未交待清楚……父親與阿澈也未安排妥當……辛家堡虎視眈眈,又暗藏禍心,他還未給出任何提醒……

  林少意又遺憾又後悔。他不該托大,不該與百里疾赤手空拳地搏鬥,不該忽視背後的辛暮雲。

  他胸口像被重物反覆碾壓一樣疼痛。劇痛和窒息終於令他視線模糊。半張的口中逸出一道血線,林少意模模糊糊地想,自己這輩子還有許多事情沒經歷過,著實不甘心。

  血線在水裡很快被沖淡消失,但他肋骨已斷,傷勢嚴重,血不斷從口中湧出。

  在即將失去意識之前,他透過朦朧的血水,看到有個人正朝自己奮力游過來。

  有光頭……是個和尚……林少意艱難地想。

  那人將他攔腰抱著,腳蹬石塊往上浮去。林少意身體沉重得如同石塊,意識還剩一絲清明。和尚為救他,轉頭將自己口中的氣渡入了林少意口中。他將林少意的嘴巴合上,又捂著他的鼻子,令江水不再進入他體內。兩人濕淋淋地從江中鑽出來,林少意才看清楚救他那人是照虛。

  照虛一抹臉上的水,轉頭問他:“你能動嗎?”

  林少意話都不能說,何況是動作。他抖抖眼皮,腦袋一歪就暈了過去。

  被胸口劇痛弄醒的時候,林少意發現自己的手能動了。

  照虛把他衣服都脫了,幾處大穴上扎著針。他睜開眼吐出胸腔濁水,吐完了看到和尚跪在一旁,正按著他的胸口使力。一點虛弱的火亮在岸邊,在夜風裡搖搖晃晃。

  “我——噗……”林少意一句話還沒說出來,又是一口水從口裡湧出。

  他看到照虛皺了皺眉,有些嫌惡。

  林少意頓時不想說話,也懶得管他了,平躺著任他幫自己按壓。

  頭頂是蒼穹高宇,身下是濕苔冷岩。

  林少意活了這麼久,頭一回這樣光溜溜地展在天地之間,身邊還有個皺著眉頭救自己的和尚。

  這回真是幕天席地了。他想。徹徹底底,坦坦蕩蕩。

  扎在幾處大穴上的針引出了林少意體內的毒液。黑血流盡了,他才緩緩開始嘗試運氣。肋骨與手臂果真骨折,動不了,一吸氣就疼。林少意起了一半身,又無奈地躺了下去。

  照虛坐在一旁喘氣。他手臂上也都是劃傷,傷口粗糙狹窄。他正對著火光,仔細將碎石和泥沙從傷口中清理出來。林少意知他是為救自己才受的傷,默默盯了他片刻,出聲道謝:“多謝大師。”

  照虛瞥他一眼,面無表情道:“不敢當。這是林盟主頭一回稱小僧為大師,小僧當不起。”

  “……多謝禿驢。”林少意咬牙切齒道。

  照虛半蹲起,轉頭冷冰冰地笑道:“盟主再說一句?一旁就是郁瀾江,小僧不累,可幫盟主再去洗一遍澡。”

  林少意:“……”

  他沒力氣跟這個和尚打嘴仗,扭頭閉目養神。養了一會兒,他又轉過頭看照虛:“和尚,我發現你跟我說話和跟沈光明說話,腔調不一樣啊?你剛剛講的那些……呃咳……你講的那些話,哪裡有半分佛門弟子的氣度?”

  “阿彌陀佛。”照虛念了個佛號,平靜道,“蒼生芸芸,均有佛性。大道無限,不吝慈悲。林盟主認為佛門弟子是什麼樣的?古佛青燈,打齋念佛?盟主統率武林,見識卻如此狹隘。皮囊外相皆是虛無,佛在己心。”

  “噢。”林少意艱難點頭,“說得好,大師你辯佛也很有一套。但我還是覺得你不像佛門弟子。小氣。”

  “……閣下光溜溜一條晾在這裡,也不見得有武林盟主的風度。”照虛起身,抬腿跨過林少意的身體,往郁瀾江邊走去。

  他不提起還好,一提起林少意頓覺從下往上,涼得可怕。

  “和尚,大師,幫個忙,穿個衣服。”林少意連忙道。

  “小僧小氣,不樂意。”照虛眺著遠山望了一陣,轉頭走回來,神色有些惆悵。

  林少意仍舊躺著,心想都是大丈夫,也沒必要這般拘謹。他理了理方才發生的事情,認真問照虛:“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隨著性海回少林了?”

  照虛告訴他,性海確實回了少林,和他同去少林的,還有七叔。

  七叔逃離辛家堡後在山中獨自療傷。性海與照虛兩人在附近的廟宇中逗留了片刻,這才在路上碰到他。性海見七叔傷勢嚴重,經脈被陰寒內力重創,身上更有許多傷口,一時半刻難以料理清楚。他徵得七叔同意,決定以少林的須彌功為七叔診治。須彌功需三人同使,性海便決定背他回少林診治,照虛留了下來,盯緊辛家堡,等候少林那頭的援手。

  誰料才盯了幾個時辰,他就看到林少意被辛暮雲扔下來的場景。

  林少意:“……”

  有些丟臉,他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七叔還活著,很好。他應當還不知道阿歲被抓的事情。”

  照虛:“阿歲是何人?”

  林少意:“七叔的心頭寶,你小友沈光明的朋友。”

  照虛瞭然般點點頭,撥動篝火,一言不發。林少意躺在他身邊,臉上平靜,心裡其實焦灼得一片慌亂。

  火中柴火畢剝作響。林少意閉了眼開始思考。片刻之後,他身上一暖:照虛給他蓋了衣服。

  林少意睜眼看看身上的僧衣,又抬頭看上身裸著的照虛。

  “我的衣服已經幹了,你的再等一陣。”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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