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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光明站在場邊看得心cháo澎湃。他現在有練武的可能了,正是最好奇的時候。

  林少意放好劍,奇道:“你什麼時候懂拳法了?練的什麼拳?”

  唐鷗立在場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亮出起手式:“十難手。”

  其餘兩人聞言俱是一驚。

  十難手是青陽祖師載於《十難經》中的高深武術,必須以青陽祖師的內功,如青陽心法為基礎才能練成。唐鷗將《十難經》帶在身上,有空便閱讀研習,苦於沒有機會操練,於是向林少意提出要求。

  十難手僅有十招,卻招招千鈞。這門武功只有青陽祖師練成並展示過,此時唐鷗說出來,林少意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應對。

  “你不可能已懂得十招。”他想了想,對唐鷗建議道,“我們只試一招吧。我用天生掌的第二式,盤地。”

  唐鷗笑笑,點點頭:“十難手第一式,布施。”

  他十分感激林少意。天生掌是林少意師父石中仙的獨門掌法,掌掌都有巧變,而唯有第二式盤地,是毫無變式的以力打力,正好與十難手相似。

  林少意見他應允,便不再留手。他腳掌蹬地,攥緊右手沖向唐鷗;在靠近的時候右拳突然張開,五指成扇,打向唐鷗胸口。

  沈光明驚得渾身僵硬:他縱然不識武,也看出林少意這一出手至少有六七成功力。

  唐鷗不閃不避,突然大喝一聲,左掌手指併攏,橫著擊出,正好擊在林少意右掌掌心之中。

  林少意嘿地一笑,立刻收手回撤,落地時連退兩步才站穩。

  兩人這個對招太快,沈光明只聽到一聲撞擊,便見兩人已飛快分開。

  “名不虛傳。”林少意嘆道,“這式名為‘布施’,力量卻不分散,全集中於你掌心,但後勁很足。”

  他舉起手讓唐鷗看他左腕上的一根紅繩:“阿澈今年給我求的平安繩,斷了。”

  那根紅色小繩落在林少意手裡,他將它揣入懷中。

  唐鷗第一次嘗試十難手,威力之大,令他也十分震驚。

  “你運功看看,沒問題吧?”他擔心地問。

  “沒問題。”林少意甩甩手,“地磚倒是碎了兩塊。”

  兩人又討論了片刻。林少意心情非常好,抓起自己的劍,招呼唐鷗去喝酒。沈光明還處於驚愕之中,看到唐鷗向自己走來,還在發愣:“你真厲害……”

  唐鷗笑了笑:“所以?想跟我學嗎?”

  沈光明不停點頭,看向唐鷗的眼神里刻意地放滿了崇拜。

  唐鷗捏了捏自己手掌,低聲道:“今晚你先練功,練完了我就跟你說方寸掌的口訣。”

  沈光明:“我想學劍。學劍比較帥。我太瘦,力氣小,方寸掌不合適我。”

  他這句話一出,面前兩人都面面相覷。

  林少意:“有點道理。”

  唐鷗:“……很有道理。”

  沈光明殷切看著唐鷗的劍,正要出口請求他教自己秋霜劍,林少意卻接口道:“有道理便有道理,先去喝酒。喝完便想出辦法來了。”

  唐鷗連連點頭同意,沈光明自然也被帶著去了。

  結果直到喝完辦法也沒想出來。沈光明喝酒不多,這一晚被林少意灌了半壺,居然站得穩,話也說得清楚,自己都很驚訝。

  “我以為我不會喝酒。”他說,“方叔以前不讓我喝的。”

  此時他和唐鷗正走在回去的路上。少意盟里十分安靜,有燈籠亮光照亮黑暗路途,兩人慢慢走著。一輪圓胖的月亮貼在天上,屋頂瓦光粼粼。

  “喝多了就不好騙人了。”唐鷗平靜道,“以後別逮著機會就騙,厲害的人多得是,你會吃虧的。今天七叔說了,你這樣的雛棍,他見得太多,你一張口他就知道你要說什麼。”

  沈光明默默點頭:“我以後小心地騙。”

  唐鷗:“我是說,讓你以後別騙人了。”

  沈光明:“不騙人怎麼來錢?我還要買房買地過日子。”

  唐鷗不出聲了。他又想起自己的那個念頭:收留沈光明的沈直並不是什麼好心人。如今沈光明除了騙人騙物之外什麼生存的能力都沒有,唐鷗越想越驚。

  沈光明走在前面,搖搖晃晃的。他緊緊跟在他身後,一隻手虛扶著沈光明的腰。

  或許是可憐他,或許是掛念著十年前沒有救下來的那個小孩,或者是愧疚,唐鷗看著沈光明背影,默默梳理思緒。

  敦促沈光明練功後,唐鷗回自己屋子裡找出了一張紙。紙上寫著方寸掌的口訣,極為簡單的十六個字。唐鷗翻來覆去念了幾回,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悟。這十六個字就能練成方寸掌?唐鷗覺得不可靠。

  正要往外走,忽聽沈光明屋子裡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唐鷗頓時想起張子蘊傳功的那三天,連忙跑了到沈光明的房子裡。

  沈光明滾到了地上,蜷成一團,正抱著頭呻吟。

  “沈光明?”唐鷗將他抱起,發現他渾身顫抖,體溫極低,身體舒展不開。

  他急切地問:“怎麼了?”

  沈光明張了張口,眼淚流下來:“疼……太冷了……”

  唐鷗氣道:“是不是因為你之前不好好練功?”

  沈光明點頭又搖頭,眼淚鼻涕一大把,用力抓著唐鷗手臂。唐鷗不知如何是好,想將他拖上床,但沈光明反過來抓住了桌腿。

  唐鷗:“?”

  沈光明儘量讓自己遠離唐鷗:“你先出去……別靠近我……”

  唐鷗默了片刻,低頭問他:“很冷嗎?需要我抱你,還是喝血?”

  沈光明閉著眼睛瘋狂搖頭,把手塞進自己口裡堵著。

  唐鷗坐在地上,靠著床沿將他抱著。他想起之前張子蘊說的話,於是一個手掌抵著沈光明的背,將青陽真氣緩緩渡入他體內。真氣入體之後唐鷗才一驚:沈光明體內除了與青陽真氣完全相反的大呂真氣之外,還有一縷陌生的、幾不可察的真氣遊蕩著。沈光明不懂如何疏導,真氣便在他丹田裡亂竄,攪亂了大呂真氣的運行。唐鷗這才明白他為何一運功就變成了這樣子,輕聲寬慰:“一會兒就沒事了。”

  肩上又濕又涼,沈光明一邊抽泣一邊咬住了唐鷗的肩膀。布料之下就是健碩的身體,沈光明發覺自己的嗅覺從未如現在這樣發達:他能聞到唐鷗身體裡血液的氣味,溫暖滾熱,是他急切需要的。他的牙齒隔著春衣,碰到了唐鷗的皮膚,皮膚之下是血肉,是骨頭,是唐鷗。

  小血珠從創口冒出來,滲透了衣料。血液觸碰到沈光明的舌頭,他整個人都更加劇烈地發起抖來。

  唐鷗緊緊按住他不讓他掙扎,安撫著他。

  沈光明流著眼淚,不由自主地吸吮唐鷗肩頭滲血的地方。溫暖的血液味道很好,他吞咽入喉,覺得寒冷的身體從內到外都慢慢暖了起來。隨著這暖,那曾令他心底快活的東西復甦了,還瘋狂生長起來,纏住他的手腳與軀體,令他失去掙扎的力氣,令他無法施展身體。他趴在唐鷗懷裡,嘗到了鹹的眼淚和血,還有比兩者還要濃重的恐懼。

  青陽真氣很快壓制了沈光明體內的大呂真氣。兩種同源的真氣糾纏在一起,相互融合,很快將那縷陌生真氣吞噬,緩緩斂入丹田。

  沈光明不疼也不冷了。但他仍舊沒什麼力氣,閉著眼睛不說話。

  唐鷗想了又想,猜到那縷陌生真氣應該是七叔的。他壓制沈光明的時候在打狗棒上灌注了真氣,真氣隨後便進入了沈光明體內。他把這個想法跟沈光明說了,沈光明無動於衷地動了動眼,嘆口氣。

  唐鷗:“……喝都喝了,別嘆氣,開心點。”

  沈光明想笑,可笑不出來。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把唐鷗肩上衣服咬了個洞,傷口血淋淋的,有點可怕。他眼睛一酸,忙從唐鷗懷裡鑽出來:“對不住對不住……”

  有點疼,但不是接受不了的那種疼。唐鷗活動活動手臂,看到沈光明用衣袖狠狠擦臉。臉上的眼淚鼻涕,還有嘴上的血都擦在了衣服上,很狼狽。

  “我完了,我沒救了。”沈光明擋著自己的臉,“我真瘋了……”

  他絮絮地說著,唐鷗只好將他衣袖拉下來:“你沒瘋。跟你說個正經事。”

  沈光明乖乖點頭。

  “我發現我倆的真氣是可以互相融合的。”唐鷗認真道,“以後我也跟著你一起練功,互相幫忙。”

  沈光明呆呆看他,垂頭點了又點。

  唐鷗哪裡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地方,是看著自己才對。他越想越難過,難過之中還有別的說不分明的東西堵在胸中,令他又憂傷又惆悵。

  隔日林澈又來找他講話,見他一臉憂鬱,很看不過去。

  “男子漢大丈夫,怎麼成日這副模樣?”林澈道,“我教你練武吧。你太弱了,沒人照顧還真不行。”

  沈光明:“……”

  他察覺到一絲很奇妙的危機感。

  “不勞煩林小姐了。”沈光明連忙說,“我可以自己練武,而且我也懂得照顧自己,多謝、多謝……”

  “客氣什麼!”林澈笑嘻嘻地在他肩上拍了一掌。

  唐鷗一早起床,把沈光明叫醒讓他練功。等他練完,唐鷗也不見了。沈光明心裡有點想見他,於是問林澈:“唐鷗呢?”

  林澈立刻道:“不曉得。”

  她手裡一支長槍,正細細梳理槍纓。林家劍傳兒傳女,林澈用槍來練劍法,居然真被她練成了一套十分厲害的林家槍。沈光明聽她得意洋洋地炫耀,不由得頻頻分神。他身為客人,又不能拂了主人的好意,只好將林澈帶來的小點心不住往口裡塞。

  兩人一個說一個聽,雖然話不投機,但也聊得津津有味。林澈將她的槍料理好了,正要攛掇沈光明去看她練槍,忽聽少意盟中人聲紛雜。

  “怎麼了?”林澈立刻跑出院子,抓住個人就問,“出事了?”

  “丐幫的人來了,正圍在門口。”那人手裡提著棍子,正要往大門去,“說少意盟害了丐幫的人,要來討公道。”

  沈光明和林澈連忙跟著他一路到了大門。少意盟的大門十分闊氣,此時里外都圍滿了人,見林澈來了,紛紛讓出道路。

  唐鷗與林少意已站在前方,兩人對面便是二十來個衣衫襤褸的乞丐。

  沈光明一見到唐鷗,立刻往他身邊擠。誰料林澈不讓他離開,扯著他腰帶站到了林少意身邊。

  林少意面前的地上躺了三具屍體。

  沈光明看那屍體的模樣,心頭頓時驚訝:其中有兩位他見過的,是昨日在十方城中和阿歲七叔同行的人。他連忙仔細地看,發現其中沒有那小乞丐阿歲,頓時鬆了一口氣。

  丐幫為首的人正是七叔。他沉聲沖林少意道:“盟主,該說的也說完了,乞丐們來找你討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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