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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而他沒有注意到,沈光明在他移開目光後不久又睜開了眼睛,認真看著他。

  “別讓他們死在子蘊峰上。”張子蘊對林少意說。

  他袖手站在一旁的樹蔭之中,不願被陽光照著,看林少意將倒下的和尚們一個個地拖成一堆。

  “大、大俠,張大俠,你不幫忙麼?”他被張子蘊氣得幾乎要笑。

  張子蘊淡淡道:“當然不。這些和尚不是我打倒的。”

  林少意看著他腳下被捆得結實的性苦,哭笑不得,只好繼續彎腰拖人。

  正活動著,他突然聽到山下傳來的一陣陌生腳步聲。

  少意盟的人行動操練都是有規範的,他對自己盟中人員的安排更是清楚,今日他們應該傍晚時分才到子蘊峰,斷不可能現在就抵達了。張子蘊也聽到了聲音,緩步走出與他並列:“又是和尚。”

  半柱香功夫,山下果真行來一行人。人數只三個,確實都是和尚,手中捻著佛珠,頂上戒疤分明。林少意又打量幾眼,發現這幾位和尚年紀都和性苦相差不大,而且步伐沉穩速度飛快,同樣身負絕世武功。

  林少意立於山道中,看著僧人們漸漸靠近。

  見林少意擋了路,眾僧齊誦佛號,其後分別走出,站在林少意面前行禮。

  “少林知藏性海、都寺性覺、維那性悟,特來請罪。”三人齊聲說完,深深弓腰。

  林少意略顯困惑。這幾位都是少林的職事僧,分屬東序西序,統管寺內其他事務。性苦這次也帶來了幾個職事僧,想來少林剩的職事僧已經不多,現在又來三個,實在讓他難以理解。思忖片刻他正要開口,卻聽身後張子蘊又用他那把嘶啞的聲音說話了:“請什麼罪?”

  性海抬頭注視張子蘊:“張施主,不知你可否記得老僧?數十年前,你兄弟二人隨青陽祖師一同到少林,拜見住持了覺大師。你在寺外爬樹摔下,你大哥叫來一個和尚幫你包紮,這件往事,張大俠是否有印象?”

  張子蘊面色一動,似是憶起舊事,良久才深嘆一口氣:“記得,那和尚很和善,還帶我們兄弟到溪邊遊玩。……是你?”

  “正是老僧。”性海說,“提起往事,不是要與張施主攀交情,而是希望張施主明白,少林寺某些僧人做的事情,並不能代表整個少林寺。少林僧人人數眾多,有善人,也有惡徒。其中自然會摻雜一些沽名釣譽、蠅營狗苟之輩。本次性嚴、性苦等人所做的錯事,少林寺絕不姑息。”

  他說得毫不客氣,眼眉低垂,並不向性苦那邊投去一絲眼神。

  張子蘊問道:“你們想把性苦帶回去?若我沒記錯,性字輩的和尚里,只有性苦和性嚴坐上了要緊的位置。其餘那些職事僧,不足輕重。這些年來性苦對你們幾位可算不得善良。你們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奪了性苦的權?”

  林少意聽他說得真切,不由得回頭瞥他一眼。

  他以為張子蘊這二十年來隱匿江湖,應是兩耳不聞事,誰知竟對江湖上流傳不廣的消息也瞭然於心,不由得刮目相看。

  此時性海開口了:“不敢談奪權,只是正本清源。”

  林少意正等著張子蘊與和尚們辯駁,卻見他慢慢往道旁退了兩步。

  “帶走吧。”他平靜道,“三日之內,性苦必死。”

  “即便是死,也有少林寺的死法。”性海沉聲道。他向林少意與張子蘊合掌行禮,隨即與性覺上前,將性苦提了起來。性悟則走到其餘和尚身邊為他們解穴。林少意在一旁仔細地看,發覺這三位少林僧人武功造詣應當不在性苦之下。他和唐鷗的點穴手法各不相同,但性悟竟然毫不停頓,落指飛快,又准又穩,不足片刻癱倒在地的和尚們都紛紛活動起來。

  性苦渾身僵硬,行走不得,性海和性覺分別將他扛著,與張子蘊兩人告別。

  林少意回了禮,厲聲道:“少林寺這次錯得離譜,少意盟絕不會忘記。年底慶安城的武林大會上,還望幾位大師能說一說公道話。否則少意盟絕不罷休。”

  性海有力道:“那是自然。佛法慈悲,但善惡有別,少林寺絕不姑息一個惡徒。”

  話音剛落,變故突起。

  被性海和性覺扛著的性苦突然跳了起來!

  張子蘊反應極快,在性苦跳起來的瞬間已欺身上前,再次往性苦胸口一擊。

  性苦口中鮮血亂噴,濺了三位僧人一頭一臉。他落地後竟還能行走幾步,頭衝著三位老僧狂笑。

  “要抓我回去?你們居然要抓我回去?妄想!”他抹了滿臉血跡,轉而對著張子蘊,“張子蘊,你沒有贏我,你們誰都不可能贏我!大呂功能困住我?哈哈哈哈哈!”

  張子蘊攥攥拳頭,並不上前。

  “性苦,你化去畢生修為,除我大呂功的鉗制,確實狠得下心。”他嘶啞地笑著,“但你如今武功盡失,如何逃出去?”

  性海連聲阿彌陀佛,上前一步:“性苦師弟,你執念太深。武學之道永無盡頭,往日青陽祖師與我少林的恩怨,大多也由執念所起。由執入痴,是佛門大忌。”

  性苦搖搖頭:“我與你們不是同道中人,無話可說,無話可說!”

  話音一頓,他突然扭頭沖山崖奔去。

  林少意衝上前拉他,卻只拽住一片僧袍。他探頭去看,只見性苦身軀在石塊與岩壁之間彈跳。時值春日,子蘊峰上萬物復甦,他一路翻滾下去不知壓壞了多少幼嫩花木。山坡雖算平緩,但仍舊有嶙峋怪石,將他磕撞得不成人樣。落在山底時,性苦已扭成一個怪異至極的姿勢,有濃稠血液從身下蜿蜒而出。

  他寧可自戕,也不願回寺。林少意想了想,仍覺得這樣便宜了性苦,抬腳又踢下一塊石頭。

  性苦既死,其餘僧人也再無逗留必要。林少意又將武林大會的事情說了一遍,並告知性海等人,自己將會發出懲惡令,將少林寺住持做的事情公諸天下。性海等僧只彎腰行禮,沒有反對。

  和尚們紛紛離開,到山腳去收殮性苦屍身。林少意轉身走回去,看到張子蘊站在崖邊,身形不穩,陳舊的衣衫在風中拂動。

  那行影竟有些伶仃。

  “張大俠……”林少意輕聲道。

  張子蘊只站了一會兒,聽到林少意的喊聲便轉了回來。他面無表情,薄唇開合:“和尚解決了,去救那小東西吧。”

  “怎麼救?”林少意問。

  張子蘊頭也不回:“只有一個辦法,我傳他大呂功。”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猜得都沒錯,這就是一個老套的江湖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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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個說明:佛教寺院裡除了住持、也就是方丈之外,還有東西【兩序職事僧】幫著住持一起管理寺院。東序職事僧有都寺(大總管)、監寺(管錢的)、維那(這個很厲害,紀委+保衛科);西序職事僧有首座(地位僅次於住持,行為楷模+執法機構)、書記(就是書記= =)、知藏(圖書管理員)。

  除了這六個被稱為“六頭首”的職位之外,寺院裡還有知客、庫頭、炭頭之類的職事僧。寺院其實是一個等級比較嚴密的小世界。(不過確實非常有趣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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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傳功(2)

  兩人走到唐鷗和沈光明身邊。沈光明已經能稍微活動,但手腳仍是冰涼的。張子蘊在他面前蹲下,與他對視。

  “小東西。”他說,“想不想活?”

  沈光明僵硬地點頭。不用張子蘊說明,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力氣正不斷消失,氣息急促,手腳發木。

  張子蘊便問他:“現在你體內已有我的大呂真氣,你只有隨我學習大呂功才能活命。學不學?”

  沈光明:“……不、不想學。”

  張子蘊愣了片刻,繼續道:“這二十多年間,我也曾將大呂真氣打入過別人體內。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死了。死的時候屍身冰塊一般硬,而待冰塊融化,屍體也就化成血水了。你想這樣?”

  沈光明立刻道:“不想。”

  張子蘊:“那就跟我學吧。”

  沈光明:“不想死,也不想學。”

  張子蘊抬手在他腦袋上打了一巴掌:“由不得你。跟我過來!”

  被他打翻在地,又被唐鷗拉起來,沈光明欲哭無淚。他抓著唐鷗的衣袖:“我不想學……變成殺人喝血的妖怪怎麼辦?”

  “噓!”唐鷗忙示意他說話小聲一點。見沈光明仍一臉惶恐,他絞盡腦汁想了句安慰他的話:“沒關係,你若真變成妖怪我定幫你了斷,不讓你害人。”

  沈光明:“……”

  唐鷗:“莫怕,有我在。”

  沈光明:“我真是太感激你了。”

  張子蘊帶他進入房間,命他坐在地上。

  “你的經脈因被阻斷太久,所以要用一些別的方法來重塑。”張子蘊坐在他面前,捏著他的手掌,“青陽心法可以重續經脈,你知道。但大呂功也有同樣的作用,只不過道理不一樣。”

  沈光明認命地進來了,自然要捧場:“如何不一樣?”

  “我和我哥的內功不同,他的溫和,我的剛烈,因而在面對你時,方法也是不一樣的。青陽心法能疏通你受阻的經脈,它醇厚平緩,在傳功和修習的過程中,你並不會感到痛苦。但大呂功是先破壞你的經脈,再重塑一遍。”張子蘊看著他,沉聲道,“大呂真氣會逐寸毀壞你的經脈通路,同時護住你的丹田。只要丹田不受損,經脈就一定能重塑。只是這個過程極為艱難,我不知道你能否撐過去。”

  沈光明想了想:“有多艱難?”

  張子蘊便跟他說起了一些往事。

  青陽祖師傳功之後,張子橋很快就掌握了青陽心法的運轉方式,但張子蘊不行。大呂真氣於數日內將他體內經脈破壞殆盡,他每日每夜都抓著張子橋哀嚎。為了不讓他傷到自己,張子橋用鐵索將他縛在牆上,衣不解帶地陪他。因為無人教導,經脈重塑的過程十分漫長,一個月之後張子蘊才學會了把握大呂真氣的方法。

  他捋起袖子,讓沈光明看他手臂上的舊傷:“這些都是鐵鏈留的痕跡。”

  雖過了二十多年,傷痕仍觸目驚心。沈光明縮了一下,覺得張子蘊十分可憐。

  張子蘊沉默片刻,話鋒一轉:“不過現在有我在這裡,自然就輕鬆許多。”

  沈光明總是想著他說的話和他手臂上的傷,不覺得輕鬆在何處。

  張子蘊不再廢話,跟沈光明說起運行大呂真氣的要訣。他聲音嘶啞,說起這陰寒可怖的內功,更添了幾分陰森。沈光明聽一半漏一半,被張子蘊打了幾下,總算將他說的訣竅都記了下來。

  “青陽心法一師傳一徒,大呂功和他不同。”張子蘊的口吻再次森嚴,“除非出現今日這種情況,否則,你不能將大呂功再傳給世上任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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