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毛絲鼠已經化作無色的霧氣,圍繞在秦夜時的身邊。他感覺到平靜,也感覺到舒適,仿佛有無數小而輕的手拍打著他的身體骨骼,淤積在腦子裡的負面情緒正隨著這些小手的活動而慢慢消失。

  袁悅進入得很深,秦夜時在他面前完全不加防備,他們畢竟已經深入過彼此的精神世界,所以並不覺得陌生和不安。秦夜時同樣也能觸碰到袁悅的情緒和意識,他發現在自己提到寧秋湖的時候,袁悅產生了波動。

  他立刻抽離自己,茫然且緊張地注視著袁悅,是怕他生氣。

  “你知道寧秋湖和我的事情了?”袁悅很平淡地問。

  “不算知道。”秦夜時很誠實地回答,“原一葦就說了一句,他是你前男友。”

  “嗯。”袁悅收回了手,秦夜時等著他的下文,等了半天卻什麼都沒有。

  秦夜時實在不知道怎麼應對。他拼命回憶自己所學的知識,沒有一個能用在這裡。

  袁悅伸直了腿,交叉起來,是一個比較放鬆的姿勢。

  秦夜時卻知道他遠沒有那麼輕鬆,毛絲鼠的情緒緊緊張張,憂憂愁愁的。

  “我沒想到他居然是警鈴協會的人。”袁悅突然小聲開口,“我們以前……很好。我一點兒端倪都沒發現。他跟我在一起之前就已經是警鈴協會的成員了,他甚至還參與了白浪街事件。我倆曾經好到,我以為我知道他所有的秘密,但原來不是的。”

  他停了片刻,語氣困惑:“他在騙我嗎?他是一直都在說謊嗎?”

  秦夜時感覺到了周圍不可擋的難過情緒。他不知道是自己本身在低落,還是受到了毛絲鼠的影響,但他下意識地想去安慰袁悅。

  “他肯定喜歡你。”秦夜時甚至來不及細想就已經突兀地說出口,“你這樣的人,誰都會喜歡上的。寧秋湖也一樣。”

  袁悅沒有被他安慰到,反而笑出來了。

  “你說的不算。”袁悅說,“你喜歡我,所以你說的不客觀。”

  秦夜時的臉刷地紅了,聲音頓時提高:“誰說我喜歡你了?!”

  袁悅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在否認什麼。

  “喜歡我也沒用啊。”他輕聲說,“戀愛很煩,和一個人建立親密關係也很煩。不知道哪一天你的戀人就成了大反派,還會跑回來殺掉你的夥伴。你會恨他,也會恨自己。”

  這些感慨實在遠遠超出秦夜時的應對水平,他琢磨了半天,窗子外面的日頭都變了位置才說出幾句話。

  “你不覺得我特別安全嗎?”秦夜時問袁悅,“我姐姐是危機辦的主任,我父母都是當官的,我也在危機辦工作,我還是危機辦最優秀的哨兵。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我想叛變,也沒有組織會放心收留我的。”

  袁悅一頭霧水:“所以?”

  “所以你為什麼不考慮我?”秦夜時緊緊盯著他,“我那麼安全,絕對不可能背叛。”

  袁悅哭笑不得,但又不知道怎麼回答。秦夜時很坦蕩,他甚至羨慕他的坦蕩。有人願意捧出真心給你,你再怎麼不願意接受,也不可能把它打到地上的,袁悅知道自己絕對做不到。

  他又搖了搖頭,心裡堅硬的某一處卻因為秦夜時這幾句話而軟塌了下去。他保護和封鎖自己的那堵牆,不牢固了。

  “不是這樣算的。”袁悅小聲說,“哎,小傻瓜。”

  秦夜時很心煩。袁悅是個多麼絮叨的人,只要他和章曉湊在一起,整個文管委都會充斥著兩人嘰嘰呱呱講話的聲音,可是一旦問題涉及他自己,或者涉及他不願意面對的部分,他立刻就變成了一個說話只說半截的混帳。自己還成了“小傻瓜”——秦夜時不樂意接受這個稱呼,但是這稱謂里的親熱又很令他不舍。

  兩人沉默地坐了一會兒,秦夜時勇敢地開口打破僵局:“你在想寧秋湖嗎?”

  “嗯。”袁悅坦白道,“我在回憶他說了多少謊。”

  秦夜時其實和高穹原一葦一樣,一直緊繃著神經。車隊裡的其他人已經可以回家休息了,而他因為惦記著醫院裡的原一葦和高穹,而且也被秦雙雙安排守在這裡,因而一直都沒能好好休息。他踟躕片刻,猶猶豫豫地歪了腦袋,靠上袁悅的肩膀:“你慢慢想,我……我靠一會兒。”

  袁悅在想他曾經的戀人。秦夜時琢磨了一陣,挺心酸:自己一直那麼好,而袁悅現在變得似乎越來越壞。

  但袁悅沒有推開他。毛絲鼠顯出了圓滾滾的形狀,趴在秦夜時的肩膀上,小耳朵小腦袋在他脖子上蹭來蹭去,是一個親昵而溫柔的動作。

  秦夜時和袁悅在高穹病房外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周沙過來了。

  她眼睛裡都是血絲,黑眼圈十分沉重,看起來是沒睡好。

  “他醒了嗎?”周沙問。

  “還睡著。”秦夜時說著轉身打開了門。隨即三人看到了空蕩蕩的病床和大開的窗戶。

  袁悅:“……這是九樓!”

  三人衝到窗戶往下看去,樓下一切平靜,早起的護工穿過糙坪往住院樓走來,地面上沒有屍骸也沒有血跡。

  秦夜時想起了章曉救助杜奇偉時高穹爬樓的壯舉:“他可以徒手攀樓,也可能是藉助了他那頭狼的幫助。”

  周沙:“……好了,我現在相信他真的是從別的時間線過來的了。怪物!”

  此時此刻,這個怪物正站在新希望尖端管理學院生科院的樓里,在電梯的密碼按鍵盤上按下“2046”。

  嚴謹前一天晚上仍舊在辦公室里睡覺。聽到敲門聲之後他爬起來,見到來訪者居然是高穹,很結實地吃了一驚。

  高穹爭分奪秒地跟嚴謹說了章曉和陳氏儀發生的事情。

  嚴謹一邊刷牙一邊緊皺眉頭,還沒洗乾淨的臉上油光煥然,眉眼都像塗了一層反光劑,閃閃發亮。

  他這兒沒什麼可招待高穹的,見高穹看起來很疲累便給他沖了一杯咖啡,順帶遞去幾塊梳打餅。高穹為了多熟悉章曉一點兒曾嘗試過喝咖啡,但很快被苦哈哈的味兒打敗了。他咔咔咔地吃餅乾,不碰那杯咖啡。

  “這牌子的咖啡章曉特別喜歡喝。”嚴謹說。

  然後他就看到高穹很快端起了咖啡,小心翼翼地嗅著。

  嚴謹是一個大學老師,沒談過幾次戀愛,反倒多是看著自己的學生三三兩兩地手牽手上下課,心裡對愛情充滿了在一定程度上可稱為“純真”的嚮往。

  而且他認為,觀察產生了映刻效應的哨兵及嚮導,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所以他津津有味地看著高穹喝咖啡。

  “陳氏儀是壞了嗎?”高穹的問題把他拉回到現實里來。

  “沒壞吧。”嚴謹說,“章曉不見了之後,你有沒有那種突然被猛擊一錘的感覺?”

  高穹表示這個說法太玄乎,他聽不懂。

  “反正你記得,如果章曉出了事……對,我說得直接點兒,如果章曉是沒了,那你肯定會知道的,我跟你保證。”

  嚴謹是章曉的導師,而且懂得很多東西,高穹對他是很信任的。既然嚴謹這麼說,他一直處於緊張狀態的神經總算放鬆了片刻:“太好了。”

  對陳氏儀莫名啟動的問題,嚴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在終端機上檢索了一堆資料。

  “你對電器熟悉嗎?”他問高穹。

  “我熟悉手機、電視和電磁爐。”高穹說。

  嚴謹點點頭:“足夠了。你遇上過手機或者電視因為過熱而自動關機的情況嗎?”

  高穹說遇到過。他用手機二刷《盛世王孫》的時候,因為過熱而關機的次數太多,差點把章曉的手機給弄壞。

  “接下來我說的都是我的猜測,不一定對。”嚴謹走到他面前坐下,是一副要長談的架勢,“你說在車上的時候你給章曉戴上陳氏儀,然後讓他調節了陳氏儀的時間和經緯度數據,對不對?”

  高穹點頭:“是的。”

  “所以那個時候,陳氏儀是處於待機狀態中。”

  嚴謹推測,陳氏儀之所以會無端啟動,原因肯定還是在章曉身上。

  章曉的精神體力量異常強大,所以他可以打破歐得利斯壁壘,也可以修復受損的精神體。雖然目前沒有儀器和準確方法測量出精神體力量的數值,但從這些事情可以推斷,章曉的精神體力量遠遠大於他們已知的任何一個人。

  陳氏儀是人為製造出來的,它是一個儀器。和手機、電視這一類電器雖然不完全相似,但它們都是由某種能量啟動的,在設計的時候,必定會針對這種能量設置出一條警戒線,一旦能量超出警戒線,儀器便立刻關停。

  陳氏儀的能量來源是章曉,而當時章曉正戴著陳氏儀——甚至是帶著所有的陳氏儀——去修復原一葦的精神體。

  他在那一刻溢出的精神體能量,可能遠遠超出了陳氏儀所能承受的閾值。

  於是陳氏儀立刻啟動了保護措施,它退出了待機狀態,主動關停了機器。

  但章曉修復過程並不是一瞬間就結束的,它持續了一定的時間。

  陳氏儀雖然自動關停,但它本質上還是一個由章曉的精神體能量來啟動的儀器。於是在關停之後,陳氏儀立刻又被章曉滿溢的精神體力量驅動,強行開啟了。

  “我認為這個過程是非常短的。”嚴謹說,“陳氏儀關機了,然後立刻又被章曉的力量驅動開機,章曉可能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這個重複開機的過程才最為重要。嚴謹認為,重複開機之後陳氏儀再次檢測到了自己無法承受的精神體力量,但它剛剛才開啟,無法再次關停,於是機體內部產生了紊亂,它強迫自己恢復了初始狀態。

  “其實就是一個儀器自我保護的過程。”嚴謹說,“陳氏儀恢復初始狀態的時候,應該是處於一種很微妙的平衡狀態之中:章曉那個時候可能已經脫離了最緊張的狀態,情緒開始慢慢轉為平靜,精神體的力量也慢慢平復。如果章曉一直沒有意識到陳氏儀的異動,可能也不會出問題。”

  高穹跟上了嚴謹的思路:“章曉發現了陳氏儀不正常,他肯定下意識地想去用自己的精神體力量讓陳氏儀停下來。”

  “但他那時候已經很累了。”嚴謹接著他的話往下說,“他沒辦法很精準地拿捏力量分配的分寸,他肯定是沒辦法控制陳氏儀的。”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