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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刑訊逼供?”蔣樂洋興致勃勃地問,“這可不大合適啊。”

  秦雙雙已經走出了門外,聽到他的問話,惡狠狠叱道:“沒有!”

  蔣樂洋笑了笑:“秦主任不要生氣,我先看看調查結果。”

  秦雙雙沒有再理會他。方稚死了,這極為珍貴的、和警鈴協會相關的線索就此中斷,這是她工作上的嚴重失職。而恰好今天蔣樂洋到了,有這位顧問看著,失職問題立刻變得非常棘手。

  正煩惱著,一旁跑過來一個工作人員,手裡還攥著一張紙。

  “主任,我們剛查了一下。方稚報名參加了今年的技能大賽,和他搭檔的人是衛凱。”他說得飛快,“就是之前和林小樂一起失蹤的那個女孩子,林小樂的同學。系統記錄下了他們報名登錄時的IP位址,在城裡,目前有電子設備正在這個IP上運作。”

  此時在地下室中,衛凱蜷縮在角落裡,抱著自己的布偶貓瑟瑟發抖。

  林小樂的樣子和她差不了多少,背脊緊貼牆壁,抗拒著空間裡越來越寒冷、越來越噁心的氣息。

  掉在地上的平板無聲地亮著,屏幕上的畫面一片混亂,雷神正在揍自己的弟弟。

  亞馬遜森蚺的軀體占據了整個地面。它剛剛吞食了一隻蜂鳥,但蜂鳥顯然不夠滿足它的食慾,蛇信吞吐著,是很不滿意的樣子。

  寧秋湖站立在房子中央,正在消化方稚的記憶。

  “方稚……做得很好。”他慢慢地開口,“雖敗猶榮,死得很值得。”

  衛凱的眼淚流了下來,但她不敢發出聲音,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就是太可惜了。”寧秋湖的聲音又輕又軟,像是在低聲撫慰著自己的森蚺,“蜂鳥飛行的距離有些遠,能承載的記憶不多。”

  吞食的過程很短,但他用於消化的時間很長。在這長時間的沉默里,他時不時會冒出一兩句話,林小樂和衛凱都聽不清楚。由於沒有聽眾回應,寧秋湖覺得有些乏味,於是睜開眼,掃向角落裡的兩個人。

  衛凱滿臉是淚。她和方稚是好朋友,怎麼都沒想到方稚出去執行一個任務,結果人沒回來,只有他的蜂鳥竄回來了。

  林小樂見衛凱現在沒辦法說話,只好奮起勇氣,顫聲回應寧秋湖:“都、都是什麼記憶?”

  得到了詢問,寧秋湖得以心情很好地繼續下去。

  “很重要的信息。”寧秋湖心想,方稚還是聰明的,他沒有把袁悅之流的記憶給自己送回來,“陳氏儀下周轉移,轉移地點不知道,但時間和轉移的路徑他都從文管委的應長河那裡拿到了。”

  林小樂連忙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陳氏儀的管理員叫章曉,這個我們都知道。”寧秋湖緩慢地咂摸著,“方稚曾經試圖入侵過章曉的精神,但是沒有成功。他跟過章曉一段時間,章曉身邊有一個哨兵,是陌生面孔……可惜,方稚沒留下哨兵的畫像。”

  林小樂知道他脾氣古怪,不敢一味點頭,應和道:“沒、沒關係……所有哨兵的信息,方稚都在人口數據管理系統里看過,他已經把信息轉錄出來了……那哨兵肯定也是裡面的人,我們一查就知道……”

  寧秋湖點點頭,顯然很同意他的話:“是的。”

  他又閉上了眼睛。

  “譚越,譚越也是下周……還有什麼?嗯……一條大蛇,樹蝰……周沙……”他繼續輕而軟地低喃,“是這個女人抓住方稚的。”

  他忽然停了,手下意識地抬起來,放在自己左胸上。

  袁悅認出了方稚。所以,袁悅一定已經恢復了當日與自己重逢的記憶。

  這感覺非常古怪,寧秋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從心底冒出一絲模糊的喜悅,而這喜悅又立刻讓他難受起來,胸口像是悶著一股氣,吐不出來,咽不下去,令他在這瞬間產生了些許悲哀。

  袁悅不能留。他腦子來那個冷靜而理智的聲音很快發聲:殺掉他。

  寧秋湖收起了自己的森蚺,總的來說,他對蜂鳥傳回來的訊息十分滿意:“很好,方稚這次的任務完成得不錯,我們能給會長一個讓她滿意的答覆。”

  衛凱這時候終於能發出聲音:“寧哥……你、你騙了他……你說有人接應,你說他不會有事的!”

  “運氣不好罷了。”寧秋湖很溫柔地勸她,“凱凱,別哭了,多難看。有機會的話,我們給方稚報仇吧。”

  第83章 交鋒(1)(改口口)

  寧秋湖懶洋洋地坐在地板上, 又攤開他那本厚得出奇的外文書。

  見他冷靜下來, 也完全沒了繼續交談的意思,林小樂的心跳這才慢慢恢復。他爬到衛凱身邊, 把她抱到懷裡。衛凱小聲哭出來, 林小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只能幹巴巴地安慰:“總有這麼一天的,我們都知道……”

  他的安慰非但沒有任何用處, 反而讓衛凱哭得喘不過氣了。

  不過她哭了一會兒, 知道哭也沒什麼用處,方稚確實回不來, 慢慢也消停了。

  見寧秋湖仍舊坐在地上聚精會神地看書, 像個雕塑似的一動不動, 林小樂示意衛凱和他一起出去。

  “我帶你去買吃的。”他小聲說。

  兩人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地下室。

  這是一間很窄很cháo的地下室,位於一條長街的側後方,隱藏在小區的角落裡。這一片地下室里住滿了人,但互相併不往來, 旁人早出晚歸的, 林小樂他們只是找一個藏身處, 也沒必要和別人溝通。兩人走到地面上,發現外頭居然出了太陽。衛凱被林小樂牽著慢慢往前走,經過了流浪貓蝸居的地方,她停下來看了一會兒。

  流浪貓們似是非常害怕她,她一靠近,它們就縮著尾巴飛快跑了, 一時間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衛凱呆站了一會兒,想到連貓都不理自己,嘴巴皺著,又要哭了。林小樂怕得要命,這光天化日的,他可不願意和她拉扯,於是迅速把她牽走了:“別看了,我們走啊,它們怕你的布偶貓,不會理你的。”

  “它又不吃人……”衛凱想了想,糾正道,“它吃人,但是不吃貓啊。”

  林小樂被她這句話弄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吃什麼人,誰吃人了?是吃精神體……唉,都別說了。”

  兩人在太陽底下走了一會兒,衛凱突然又小聲哭出來。林小樂不知道怎麼應付女人的哭泣,他之前就被鍾妍的悲痛折磨得無法安眠,現在必須要鼓足十二分的忍耐力,才能懷著一顆極其煩惱的心勸衛凱:“又怎麼了?我帶你去買栗子啊,你喜歡的那種栗子。”

  “小樂……我、我害怕。”衛凱小聲說,“方稚死得太突然了……我怕,我不想幹下去了……”

  林小樂默默無語地看著她。

  衛凱是他的同學,跟他可以說是臭味相投:兩個人都十分厭煩自己的哨兵身份,跑了許多地方想要把精神體剝離。但現在不僅沒剝離成,反而把自己的精神體變成了古里古怪的東西。

  遇到寧秋湖也是個意外,衛凱一見到寧秋湖就喜歡上了,要跟著人走。林小樂怕她出事,勸了她幾句,後來衛凱對寧秋湖非但沒有一點兒想法,反倒挺害怕的,但兩人已經沒辦法離開警鈴協會了:一是覺得這種和“正道”、和“主流”對抗的生活挺有趣的,二是不敢走。寧秋湖吃精神體是不眨眼的,衛凱的布偶貓和林小樂的雲豹他都沒啃過,看起來是很有興趣的樣子。

  林小樂有時候看電視,裡面播各種打非打黑的節目,他回頭想想,覺得警鈴協會也是挺黑挺非的。但,這比之前的生活有趣多了。寧秋湖答應會幫他倆安全地剝離精神體,可不是現在,還得再等等——林小樂和衛凱現在都不大討厭自己的哨兵身份了。

  林小樂現在心裡頭有了很多秘密。他知道從前的自己討厭的根本不是哨兵的身份,而是一種無趣、無聊、無奔頭的生活。

  但方稚死了。和他們常常玩在一塊兒的方稚死了。

  就像這有趣、有聊、有奔頭的生活猝然被拉下了遮羞布,他們一直模糊曉得卻從不曾清晰看到過的污處,立刻裸露出來。

  他心裡頭有點兒可憐衛凱,覺得她很悽慘。本來在家裡過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卻偏偏要跑出來,尋找什麼人生的意義。這可憐裡頭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嘲諷:鍾妍是林小樂殺的第一個人。而他殺鍾妍的時候,衛凱吞噬過的精神體已經足足有八個之多了。

  他們已經踏在污處,雙腳深深陷入泥淖,想脫身也已經不可能了。

  就算在警鈴協會這種怪物扎堆的地方,他們幾個華南分會的人也算得上是邪門的。寧秋湖和衛凱都是痴迷於精神體融合的人,但衛凱的痴迷比寧秋湖要更直接,沒那麼多複雜的目的:她就是覺得自己布偶貓好看,她想給它好好打扮;她還樂於談戀愛,或者跟比自己強大的人在一起,或者跟擁有好看又可愛的精神體的人在一起。

  到目前為止,衛凱最滿意的精神體是一頭長頸鹿。她的布偶貓吃了很久才長出兩根短小的角來。

  那是屬於一個年輕的男性嚮導的。衛凱跟人談了一個月戀愛,覺得對方漸漸無聊,於是就吃了他的長頸鹿。

  在衛凱細細的哭聲里,林小樂不敢讓自己細想,只好去思考一些別的、無關緊要的問題:不知道衛凱曉不曉得,她在警鈴裡面的名聲也是很可怕的。沒有男人願意和她談戀愛,因為人人都認為自己不夠有魅力,且人人都怕死。

  看到她在日頭底下哭,林小樂覺得特別古怪,仿佛見到一隻扎著粉紅蝴蝶結的母鱷魚。

  她跟方稚感情真好。林小樂冒出這個念頭,很快這念頭就引向了另一個方向:她不是想把方稚的蜂鳥吃了吧?

  兩人就這樣沒聲地站著,一個哭,一個看著另一個哭。

  貓咪的叫聲細細地從糙叢中響起,衛凱抽泣著轉頭,小聲呼喚:“哎,黑咪,過來……”

  她才彎下半個身子,忽然渾身汗毛直豎。

  下一刻她和林小樂同時往旁邊一滾,只見那糙叢中立時竄出一團模糊的黑影,差點就抓住了衛凱和林小樂的肩膀。因為動作太快,兩個人只能瞧見一點兒銳利的爪尖。

  林小樂蹲在地上,屏住了呼吸。

  在兩人身旁的糙地上,那黑影四足著地,凝聚成形,是一頭小而矯健的黑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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