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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稚大口喘氣,讓自己振作起來。他極為小心地控制著精神體的力量,讓它一點點地、幾乎不可察地從通風口鑽出去。誰都不會知道,他的精神體還可以修改別人的記憶。這幾乎是寧秋湖給他的殺手鐧,是不到危急時刻,絕對不可以使用的手段。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會令他心跳加快的聲音。

  袁悅和秦夜時正往這邊走過來:“我和小秦先送馬師傅回去。危機辦的人就要到了。”

  章曉也跟他們說了幾句話。

  誰都沒有發現有細如絲縷的霧氣從通風口落下,從年輕的保衛人員耳朵里鑽了進去。

  袁悅有些激動了:“這是第一次,第一次抓到警鈴的人,對吧?”

  方稚聽到他的語氣里還有著興奮,心裡又生出了無端的思念和恨意。

  他的感情不甘不願地怨恨著袁悅,但理智卻是真真切切地想把寧秋湖咬上幾口:要不是因為他吃了寧秋湖那些記憶,現在也不至於會為了一個可以說是陌生人的男人翻動各種各樣的心思。

  秦夜時和袁悅一樣激動:“其實我以前見過警鈴的人,就那條大蛇……”

  他正說著話,耳朵忽然敏銳地捕捉到一聲輕微的機括彈動聲。

  年輕的守衛目光發愣,已經打開了房間的門。

  方稚奮起了全身的力氣,一把撞開門,立刻往一旁飛奔。

  秦夜時、袁悅和章曉也立刻追了上去。

  方稚知道自己肯定跑不了,但他必須爭奪這個寶貴的瞬間,讓蜂鳥得以脫身。

  狼獾發出令人戰慄的嘶吼,奔跑著追趕方稚,在拐角處一把壓住了方稚,把他狠狠撲到地上,低頭咬住了方稚的脖子。

  方稚哭了一般大叫出來:“痛!救命!!!”

  而在三人背後,那年輕的守衛忽然恍惚地打晃了一下,像是清醒過來似的,左右茫然地望了望。

  稀薄的霧氣從他身上飄散出來。沒了房子裡那些古怪金屬的抑制,霧氣很快凝成了一隻小小的蜂鳥,箭一樣朝著圍牆外竄離。

  第82章 白浪街(6)

  方稚被拖回那個房間裡, 秦夜時鑽進去, 和他一起關著。

  年輕的保衛人員一臉懵懂,根本說不清楚剛剛為什麼會去開門。袁悅頓時就明白了:“這傢伙還能控制別人的記憶。”

  他修改了保衛人員的記憶, 保衛人員便以為自己是要開門的, 毫不懷疑地掏出鑰匙放了方稚。這地方也只是個臨時關押的場所, 根本不嚴密,於是方稚就撿了個空子。

  房間裡呆了片刻, 秦夜時很快覺得不舒服了。他渾身難受, 甚至手腳有些軟,使不出力氣似的。但他體格強壯, 還能支撐, 因而穩穩靠在房子一角, 緊緊地盯著方稚。他在危機辦的時候常常也這樣審訊人,所以並不覺得枯燥。

  方稚回到房間立刻就癱了下去,而且開始哭。他年輕確實不大,甚至比外面守著的那個年輕人還要小, 此時像是完全絕望了似的, 蜷在地面上嗚嗚地哭,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看起來很悽慘。

  他哭了一會兒,停了,把鼻涕抹到地上,像是思考了一陣子,又抽泣著流眼淚。

  秦夜時心中一片茫然。

  “你哭什麼?”他忍不住問。

  “不、不想死……我不想死……”方稚結結巴巴地說, 因為一直在哭,聲音也斷斷續續的,幾乎聽不清楚。

  秦夜時於是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我們是警鈴協會麼?危機辦不會隨便殺人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但是……”方稚突然不說話了,額頭在地上猛撞了幾下,咬著唇又嗚嗚啜泣起來。

  秦夜時無法應對這樣的情況,乾脆保持沉默,一言不發。

  危機辦的人很快就到了,秦雙雙隨後也趕了過來,她身後還跟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秦夜時不認識那個人,但見他居然隨著秦雙雙,看來身份不太簡單,於是用眼神詢問了自己姐姐。

  “蔣維的侄子。”秦雙雙的臉色很糟糕,是被氣的,“特殊人群管理委員會派到危機辦的顧問。昨晚上下的通知,今天就過來了!”

  秦夜時心中頓時一凜:蔣維的侄子是個長期從事特殊人群管理工作的普通人,他很有能力,蔣維很早之前就流露出想把他推舉上來的意思了。只是他沒想到,秦雙雙的位置還好好地坐著,這個人居然就迫不及待地過來了。

  他瞥了那男人一眼,神情中帶著冷漠的敵意。

  男人倒是一臉好脾氣的樣子:“你好,我是蔣樂洋。”

  他沖秦夜時伸出手去,秦夜時沒理會,直接引著秦雙雙就往關押方稚的地方走。蔣樂洋的手頓在半空,仍舊好脾氣地笑笑,施施然收回來,跟在秦雙雙身後往前去了。

  秦雙雙視這位顧問為透明人,危機辦的其餘人自然也一樣。眾人走得飛快,秦夜時進入了房間,把方稚拖出來,有兩個哨兵接過方稚,把手壓在他肩上,押著他往前去。方稚渾身都要顫抖了:身側的兩個哨兵的精神體都是兇猛的食肉獸,他動彈不得,心中滿是恐懼。

  那幾個保鏢也被危機辦帶走了,一行人來去匆匆,一溜煙地開著車隊,趕回危機辦。

  章曉和袁悅是當事人,自然也要跟著一起去。周沙和國博本身的幾個哨兵留了下來,安排各種布防工作。她走出會議室的時候,發現院子裡站著個陌生男人,捂著嘴巴在打噴嚏。眯起眼睛打量片刻,她判斷出這是個普通人。

  “這裡好打車嗎?”男人見到她,笑著問,“從你們這裡去危機辦,好像沒有直達的地鐵和公交。”

  周沙一頭霧水:“你是危機辦的?他們都走了,你還在這裡幹什麼?”

  蔣樂洋笑道:“嗨,他們忘記把我帶上了。”

  周沙開車送蔣樂洋去危機辦,一路上把他的身份問了個七七八八。

  危機辦這下又麻煩了,秦雙雙的工作更難做了,她覺得很高興;但隨即想到原一葦現在也在危機辦工作,頓時就愁了起來。

  “你們危機辦抽調人手,一般都抽調多久呀?”周沙裝作很茫然的樣子,在等綠燈的間隙轉頭問蔣樂洋,“我老公從國博抽調到危機辦,都有一年了,一直都沒見回來。”

  她擅自把時間翻了一倍,以加重問題的嚴重性。

  蔣樂洋想了想,很和氣地說:“一般是五年。”

  周沙:“……”

  應該翻十倍的,她咬牙切齒。

  “那蔣顧問也要在這裡呆五年?”她把方向盤打了個彎兒,拐進另一條路,“是危機辦還是管委會給你安排住宿呀?危機辦挺窮的。”

  “管委會安排的。”蔣樂洋說,“住的地方我不太介意,就是你們這裡空氣不行,污染太重了,而且太乾燥,我確實不太適應。下了飛機之後一直打噴嚏。”

  周沙笑道:“哎呀,住著住著就適應了。你是來管事的,也不用老是往外跑。”

  蔣樂洋在副駕駛上說:“也不會住很久的。”

  周沙心想你不是蔣維派來噁心秦雙雙的麼?既然要讓秦雙雙不慡,那自然是要待很久。可聽他的意思,又不像是說假話。她心裡轉了許多個念頭,最後惴惴地想:不會是秦雙雙很快就要下台了吧?

  周沙不喜歡秦雙雙,因為秦雙雙喜歡原一葦。但是她心底里又覺得,秦雙雙其實工作是做得不錯的。她樂意看到秦雙雙著急,看她焦頭爛額,但是若換個人去管理危機辦,她覺得不合適。危機辦這樣的機構,管理它的人一定不能太官僚,秦雙雙是個合適的人,而她不曉得蔣樂洋是個什麼角色,此時此刻心裡就有些偏向秦雙雙,覺得她有點兒可憐了。

  車子在危機辦樓下停了,周沙和蔣樂洋道別後正要離去,忽然看到一輛救護車沖了進來。車門大開,隨即幾個身著二六七醫院工作服的醫生護士飛快跳下,拎著器材和擔架就往樓里沖。

  周沙嚇了一跳,裡面還有原一葦,有章曉袁悅,她連忙也下了車,隨著蔣樂洋一同進去。

  電梯直達危機辦所在樓層,裡面不顯混亂,反倒有些冷清。醫生護士衝進了一間審訊室,周沙看到袁悅和章曉站在走廊上,神情茫然。

  “那個人死了。”袁悅說,“方稚死了。”

  方稚死得很突然。當時秦雙雙正站在他身後,右手手掌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髮,小黃雞的羽毛紛紛飛舞出來,鑽進方稚的身體裡。

  審訊室里還有幾個人,包括秦夜時。但是接觸方稚的只有秦雙雙。

  秦雙雙探索了片刻,低聲在方稚的耳邊問了幾個問題,隨即眉頭輕皺。

  方稚的精神世界像是一個巨大而乏味的倉庫。倉庫里堆滿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箱子,而倉庫本身似乎是無邊無際的,她看不到盡頭。

  這些箱子都是方稚從別人那裡竊取而來的記憶。他無法抗拒秦雙雙的詢問,老老實實地回答了:“我是警鈴協會華南分會的成員……我叫方稚……是的,我是輔助型嚮導,精神體的特殊能力是強化、消除或者竊取記憶……警鈴里像我這樣的人只有一個……”

  秦雙雙沒有浪費時間,她直接詢問了警鈴協會現在的會長是誰,以及活動的目的是什麼。

  但方稚不說話了。他閉上眼睛,像是承受巨大痛苦一樣開始顫抖。秦雙雙站在那個倉庫里,忽然聽到了周圍所有箱子都在隆隆震動,裡頭的東西要鑽出來了!

  她嚇了一跳,意識到方稚的精神世界產生了波動,於是立刻退了出來。

  退出的瞬間,方稚像是失去了力氣似的,脖子一軟,歪在椅子上大口喘氣。

  他的腦袋晃來晃去,又開始哭了。

  “我後悔了……寧哥,我不想死……不想死……”方稚一邊哭一邊喊,聲音特別悽惶。

  自己本身的情緒在動盪,屬於別人的那些就開始蓬勃了。

  秦雙雙捏著他的後頸,試圖讓他冷靜下來。但方稚突然間一把抓住了椅子的邊緣,猛地抬頭,一雙圓睜的眼睛像是要凸出來似的,盯著面前危機辦的人一個個看過去。

  但沒有他想要找的人。

  “袁悅……救我!”

  他啞聲喊出這句話之後,腦袋頓了頓,很快垂了下來,再也沒出過聲。

  袁悅和章曉都在外面等著別的人來給他倆口供,誰都沒想到方稚進去不過幾分鐘,居然就沒命了。他最後那聲“救我”極為尖利,袁悅和章曉耳朵靈,全都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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