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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再聽下去,眾人明白了:譚齊英晚年的時候和照顧自己的華裔護士結婚了,那年輕的姑娘還帶著一個女兒,正是如今在視頻里展示筆記的女人。

  從女人的講述中可以知道,譚齊英最後定居在英國。他一直做文物生意, 家財豐厚,但晚年淒涼,無兒無女,只有年輕的護士始終陪在他身邊。他選擇了和那個女孩結婚,並且在死後把所有的遺產都給了她。遺產里包括近千本古籍,全是譚齊英從各地搜集回來的,其中大部分是中文典籍。母親死後,譚越整理母親的遺物,最後發現了這本保存完好的《吉祥胡同筆記》。

  她把手裡的書冊往前移動,靠近了鏡頭。

  袁悅和應長河緊緊盯著書冊的封面,兩個人心裡都是一驚:太像了,這個封面和筆記上卷是幾乎完全一樣的,除了“上”“下”二字的不同標示。

  在看這個視頻之前,應長河其實懷疑這個女人在說謊。因為看到《吉祥胡同筆記》的上卷是現在的熱門話題,女人便鼓搗出了一個下捲來吸引眼球,實際上是並不高明的詐騙——這個念頭在看到書冊封面的時候動搖了,而當女人翻開書冊,讀出第一頁的內容時,連袁悅都吃驚了。

  “這是真的……是真的下卷!”袁悅的聲音在顫抖。

  上卷的修復個工作他全程參與,所以他記得很清楚:上卷的所記錄的最後一個文物,是一對五代十國時期的鳳銜珠玉杯,記錄下來的時間是農曆臘月十六。

  而在譚越閱讀的這一頁里,文字內容是承接這鳳銜珠玉杯而寫的:玉杯原本有三個,因為製作者有三個孩子。但玉杯成形後不久,他的大兒子便重病夭折,製作者悲痛萬分,把玉杯與孩子一同埋葬,最後傳於後世的,就只剩了兩個。

  這一段記錄的時間是農曆臘月十七。

  除非譚越,或者造出這本“假”的筆記的人看過復原之後的上卷,但這是不可能的——因而譚越手裡的確確實實就是真正的下卷。

  應長河長嘆一聲:他怎麼都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麼一茬。

  譚越選擇在這個時刻、以這種方式把手中的下卷展示出來,明顯是在尋找買家。視頻下方的評論區一片吵嚷,不少人認為她在說謊。視頻發布者仍舊在線,但沒有回覆任何一人。袁悅登錄了網站,向視頻發布者發去私信,對方很快就閱讀了他的私信,但仍舊不予理會。

  “懂行的人會知道這東西是真的。”應長河說,“這可麻煩了。三千萬去買這本書,不可能,我們沒有這麼多錢。”

  “她的目標買家顯然不是博物館,而是收藏家,或者是想通過這本筆記去尋找其他文物的投機者。”袁悅接著他的話,“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確實如此。

  譚越與譚齊英顯然沒有什麼父女親情,她意識到這個書冊可以變現為數額巨大的金錢,立刻找準時機展示出來。視頻錄製的過程她十分平靜,甚至可以說冷靜。

  博物館想要拿回這本書冊,難上加難。

  譚越和《吉祥胡同筆記》下卷的事情持續發酵,報紙上連續幾天都刊登出了報導,從縱橫兩條線去分析官方拿回這本筆記的難度。

  周沙看著母親全神貫注地看報紙,滿肚子的話不知如何開口,只能盯著她手裡的報紙。報紙的最後一版是娛樂版,上面說《盛世王孫》就要開拍第二部 了,但男主突然爆出桃色新聞,形象大跌。她眯著眼睛,在“攝影記者”的位置上看到了章曉老友杜奇偉的名字。

  沒想到他還在干狗仔隊的活兒。周沙覺得挺有趣,無聲笑了笑。

  周影立刻不滿地瞟了她一眼。

  周影是昨天抵達的,周沙說了幾次,她仍舊拒絕見原一葦。

  以前原一葦和周沙談戀愛的時候還跟著周沙回過家鄉玩兒,也到周沙家裡吃過飯。當時周影並不反感他,但在知道周沙和原一葦提交了伴侶申請之後,她的憤怒便爆發出來了。

  周沙不理解周影的憤怒。她並非不喜歡原一葦,周沙甚至記得周影跟自己說過“你這麼多個男朋友里就他最靠譜”,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近幾年周影的態度變化太快,從欣賞原一葦,直接變成了不允許周沙和特殊人群結婚。

  兩人吵過很多次,互相都沒辦法說服對方。

  周沙和周影很像,長相和脾氣都是。周影年紀約有四十多歲,但看起來不顯老態,仍舊十分精神,打量周沙的時候目光犀利,講的話也很不留情面。

  “看夠了沒有?你是看我,還是看我手裡這報紙?”她突然問。

  周沙轉過頭:“看你有什麼意思,一個老太婆。”

  “你什麼時候辭職?”周影把報紙合起來,扔在椅子上。

  兩人正在CT等候室裡頭,周影是專程過來檢查身體的。

  周沙莫名其妙:“辭什麼職?”

  “你還想在文管委干多久?”周影生氣的時候有些兇惡,“我已經沒了你爸,難道我還要……”

  “媽媽!”周沙壓著聲音打斷了她的話,“那只是一個意外。我留在單位里也正好適合查當年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要你去查。你能查得出什麼?乾乾脆脆地辭職回家結婚,好好生活。”周影說,“伴侶申請遞交上去也沒關係,你們還沒領結婚證,直接再打個報告,申請撤銷伴侶關係就可以了。”

  周沙完全不想和她溝通,起身走到了窗邊。周影緊跟著她過來,仍沒有放棄勸說:“比原一葦好的人,我隨時可以給你找出十幾二十個。你不要被所謂的愛情蒙蔽了眼睛,我聽付滄海說,他現在去危機辦工作了。你知道危機辦是什麼地方嗎?隨時都可能死。”

  “你能不能別開口閉口就詛咒他死?!”周沙怒道,“我不想跟你吵架,麻煩你控制控制你自己。”

  “現在是誰的聲音比較大?”周影平靜地問,“是誰沒辦法控制自己?”

  周沙皺緊了眉頭。

  “找個普通人吧,沙沙。”周影的語氣緩和了下來,“讓媽媽放心,可以嗎?不要找哨兵,也不要找嚮導,他們本身就跟正常人不一樣,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太危險了……”

  “媽媽,我是哨兵,你是嚮導。你說特殊人群跟正常人不一樣,難道是說我和你,都是不正常的人麼?”周沙的情緒有些混亂,“哪兒不一樣了?媽媽,你跟爸爸確實一直都從事特殊人群才能做的事情,但我們的生活和其他普通人又有什麼不同?一樣在工作,一樣在生活,我們跟你所謂的……你所謂的‘正常人’的區別是什麼?不過是更強大一些,需要負擔起更多的責任罷了。”

  周影的眼神很冷。

  “正常嗎?如果正常的話,為什麼我連一個普通的全身例行檢查都不能在普通的醫院裡完成,必須要來到這個專門收治特殊人群的地方?”

  “這是為了減少麻煩,普通的人可能會畏懼我們,有些儀器沒辦法檢查出我們的病症……”

  “這就是不正常。”周影冷冰冰地說,“在你爸爸出事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不正常就意味著危險,無論對自己還是對別人。你和一個嚮導結合,你的孩子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也是一個特殊人群。以後這個社會會變成什麼樣我們都無法預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普通人是大多數,不普通的是小部分,大多數永遠掌握話語權,你的孩子會遭遇什麼樣的事情,你想過嗎?我怕你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了。”

  周沙大喊:“那你生我之後,也曾經後悔過嗎!後悔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來,後悔和爸爸在一起,甚至後悔過自己的嚮導身份嗎!”

  等候室里突然靜下來,窗外春風拂動樹葉,沙沙作響。

  【患者周影,請到CT室接受檢查。】廣播裡傳出清晰的語音。

  周影脫下了外套,沒有理會周沙伸過來的手,直接把衣服重重扔在了椅子上。

  周沙憋著一肚子氣在等候室里等她,根本坐不住,走來走去地繞圈,最後走到了窗邊,瞪著在樹枝上亂叫的麻雀。

  從窗戶這兒可以看到二六七醫院的門口,她突然發現章曉和高穹出現在那裡。

  高穹沒有進來,他把手上的提的幾包東西給了章曉。章曉通過了精神體的檢驗,拎著那幾個袋子進入二六七醫院,直接往住院樓走去。

  周沙便知道他是來看父母的了。她只是覺得奇怪,高穹為什麼不一起進來。

  章曉進入住院樓十幾分鐘之後就出來了。周沙隱約記得他父母是因為精神障礙而住院的,怕是現在還認不出章曉,章曉因此也沒有逗留很久。

  她給章曉發了個微信:我在你一點鐘位置正上方。

  章曉掏出手機看了眼,立刻抬頭,隨即便沖她笑了。

  “師姐,你在幹嘛?”他誇張且無聲地問她。

  周沙:等人。

  她覺得挺心酸,自己師弟有點蠢,有點傻,但好在和高穹這個更蠢的人搭在一起,湊巴湊巴,兩人倒是慢慢都有了變化。這心酸沒持續多久,她衝著章曉揮手說再見。

  周影正巧出來,快步走到周沙身邊,先從椅子上撿起外套,然後順著她的目光往外看去。

  “跟誰打招呼?”

  “同事。”周沙生硬地回答。她很快意識到,這是周影主動來跟自己說話了,是一個緩和的標誌。

  她便多說了一句:“現在的陳氏儀管理員,接替陳宜的工作。”

  周影的目光落在了章曉的身上。章曉還抬著頭,見到周沙身邊出現個跟她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女人,便知道是周沙母親來了。

  他熱情地沖這位陌生的阿姨擺手打招呼。

  周影也舉起手,笑著沖他點了點頭。

  “這麼俊啊。”周影說,“看起來是個好孩子。”

  章曉看到了原一葦的丈母娘,他迫不及待地想跟高穹分享這個消息,但高穹不在門口。他不知何時跑到了路對面的小吃攤上,一口氣買了十根玉米。

  這個位置看不到周沙和她的母親了,章曉很遺憾,只好跟高穹形容周影的模樣。

  “跟周沙特別特別像。”他說,“感覺我看到了師姐三四十歲的樣子。”

  高穹剝了一根玉米的外衣,遞給章曉。玉米還熱乎著,香氣直往鼻子裡鑽。章曉原本不餓的,結果啃著啃著,沒一會兒就吃完了一根。

  父母的情況和之前沒有什麼不同,但最近開始積極地跟病友一起唱戲玩兒了,似乎越來越好。他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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