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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819事件(2)

  章曉來到文管委時間不久,他並不知道周沙家裡的事情。

  但女性哨兵的父母至少會有一位哨兵,這是常識。

  “周沙沒畢業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企業和單位找過她。她的成績和能力都太出色,他們想爭取。”原一葦輕聲說,“但周沙全都拒絕了。她只想在文管委工作,和她父親一樣的工作。”

  周沙的目的很明確:她想找出事故的原因。

  “819事件的真相沒有多少人知道,包括那些遇難者的親屬。通報上說是陳麒操作不當,所以……所以很多人恨他。她家裡發生了很多事,學校也是。”原一葦看著高穹,“周沙的母親為了保護她,讓她改了名字隨自己姓,並且搬走了。文管委里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應主任和我,主任應該一開始就知道了,我是跟周沙在一起之後她才告訴我的。高穹,由她跟章曉說明819事件是最適合的。這個任務她是主動跟應主任提出,並且立刻接受了的。她做好準備了,如果不是昨晚有突發事件,今天出勤的只有我和你,周沙現在已經跟章曉坐在會議室里了。”

  高穹愣了許久,訥訥應了句:“對不起。”

  “現在不想批評你,回去再說。”原一葦擺擺手,“周沙的想法別人很難懂,甚至我也覺得不理解。當年陳麒是死在保護域裡的,周沙居然能撐得下來。”

  周沙管理著文管委的財務,保護域牆邊那兩排架子上的珍品也全是她負責保管的。章曉見過周沙進入保護域裡工作。她沒有出勤任務,就只是戴著手套,站在架子邊上,仔細地擦拭著珍品上幾乎不存在的灰塵。

  原一葦沉默片刻,抬頭看著章曉。

  文管委可以沒有原一葦,可以沒有高穹,可以沒有周沙,但不能失去章曉。

  章曉比陳宜更出色,而這樣的嚮導本身就極其難得。

  原一葦相信,高穹也是知道這個情況的。應長河不把819事件第一時間告訴章曉,一是因為擔心他會拒絕來文管委工作,二是希望他熟悉工作、熟悉了這些同事之後,能夠更冷靜地考慮去留的問題。原一葦雖然對高穹的魯莽感到很惱怒,但他又覺得自己非常理解高穹的想法:若是有人瞞著周沙想讓她去做一些危險的工作,自己也是絕對忍不了的。

  “章曉,更詳細的事情,我不說,高穹也不說。你回去之後,給你師姐一個機會,聽她說說她爸爸的事情,好嗎?”原一葦說。

  章曉點了點頭。

  “有些情況我也希望你能知道。”原一葦輕咳一聲,“文管委招人很難很難。”

  出事之前,文管委在負十八層里還有許多辦公室,人來人往,算得上熱鬧。誰都沒想過,在歐得利斯壁壘的保護下絕對安全的空間遷躍會一下吃去十條人命。

  819事件之後,應長河在面試時總會問面試者一個問題:如果這份工作存在致命的危險,並且你的同事因為這危險失去了性命,你正在執行任務,你會怎麼做?

  所有聽到這個問題的人都吃了一驚。

  文管委是文物修復中心的下屬單位,干文物修復的,能有什麼危險?文管委,難道不是管理這些受損的、失落的文物的機構?能有什麼危險?

  無論答案是否漂亮,每個人都要追問一句:這個工作真的有致命危險?

  應長河點頭之後,面試者客客氣氣地表示回去再考慮。考慮的結果是再沒有人上門了。

  章曉參加的面試和文管委沒有任何關係,應長河早就看中了他,根本沒有讓他去做文管委特色的面試——也是怕這個問題會嚇走章曉。

  原一葦和高穹等人在通過面試、進入文管委之後,才在新員工培訓的課程上了解了819事件。

  “應主任瞞著你,我們瞞著你,是我們不對。”原一葦說,“不管你選擇去或者留,我都希望你能好好地考慮清楚。你很重要,對我們,對文管委都很重要。”

  章曉沒有點頭,他愣愣看著原一葦。

  原一葦雖然是文管委里話最多的一位,但章曉也很少見他一口氣講這麼多的話。

  章曉知道高穹喜歡這個工作。今天他還知道,原一葦應該也很喜歡這份工作。這工作有危險,收入不多,而且常常出勤幾天都無功而返——但他還是堅持了下來,並且此時真心誠意地挽留自己。

  他沒有這樣的熱情,因而在遇到這種強烈的熱愛時,有些適應不了。

  原一葦整整背包,催促他們:“走吧,我們儘快結束,儘快回去。”

  高穹還想說什麼,被原一葦瞪了回去:“請你先保持安靜。我在控制自己不揍你。”

  高穹退了兩步,和章曉並排,由原一葦拿著指南針在前頭帶路。

  兩人和原一葦之間拉開了幾步的距離,章曉忍了又忍,沒忍住,扭頭問他:“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你擔心我出事嗎?”

  高穹仍舊看著前路:“可能吧。如果你看過819的現場照片,你也會這樣做的。我不想看見任何一個人因為對危險沒有察覺而陷入危機之中。”

  “我……我是任何人,還是特別的人?”章曉簡直鼓足了一輩子的勇氣,聲音都顫抖著,磕磕巴巴地問。

  “任何人。高穹很快說,“換了別人,我也會說的。”

  章曉“哦”了一聲,因為緊張而微微聳起的肩膀無聲塌了下來。倒也沒有失望或傷心,答案在他問出這問題之前已經在心裡存著了,此時他甚至有種考試時蒙對必考題的感覺:鬆了一口氣,果然是這樣的,我沒有猜錯。

  會不會做另說,至少猜對了嘛。

  三人即將抵達目的點的時候都慢了下來。前方沒有任何聲息,但三人都聞到了空氣中隱隱約約的血腥氣。

  商隊已經出事了。

  “我們先調節好陳氏儀。”原一葦說,“章曉,做好準備,我們一旦被發現,立刻啟動陳氏儀回去。”

  買下紫砂桃形杯的商人是趕著回去送禮的。但車隊顯眼,鏢師沒能擋住山上的搶匪,地上七零八落躺著二十來個人,看著都已經斷了氣。由明顯不同的衣著可看出,死的人有商隊的鏢師,也有山上的攔路匪徒。其中有一人明顯富貴圓胖,腦袋和身子分了家,栽倒在缺了一個輪的車子底下。

  “東西基本都搶走了。”原一葦和高穹小心地從一旁躍下,察看那幾輛車“車轅被刀砍斷了。估計是山賊砍的,車隊走不了,他們可以慢慢收人頭。”

  高穹將那沒了腦袋的屍首翻過來:“杯子在這兒。”

  章曉也從上面溜下來了,聞言連忙和原一葦過來細看。那死人似乎就是買杯者,千銀購來的紫砂杯他放在了懷中,因俯壓在地,沒有被抄走。只是雖然隔著衣物,但不免被磕碰,杯底缺了一小塊,放不平穩了。

  紫砂桃形杯到目前為止仍是在這裡的。原一葦讓兩人隨他退回崖上,靜靜等候。章曉第一次看到這麼慘烈的現場,半天都回不過神來,一張臉慘白著,爬上去的時候手忙腳亂。

  因為之前的爭執,三人也沒心情聊天,只是沉默地輪流蹲守著。章曉昨夜睡眠不足,歪在樹幹上小睡了一會兒,醒來看到原一葦的小蜘蛛們在地上爬來爬去。原一葦也睡著了,只有高穹還堅持著。見章曉醒來,他把原一葦也叫醒了。三人還是無話可說,最後還是原一葦先開了口:“章曉,你抑制劑帶了麼?”

  章曉:“……”

  聊天是聊天,但能不能換個話題?

  但高穹對這個問題顯然也很有興趣,轉過頭來:“所以中級性反應到底是什麼?”

  章曉連忙說帶了。

  “可能要留久一點兒,你注意一下。”原一葦說,“抑制劑的效用時間會根據體質不同而長短不同,你一般最短是多久?”

  章曉壓根兒沒記過,搖搖頭。

  沒人理高穹,他張口還想再問,原一葦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有人走過來了。

  棲霞山上有行宮,來人身著一身官差服飾,看著似是在行宮中當差之人。

  見到滿地血腥,那年輕漢子愣了一下,立刻扎在當場,將腰間佩劍抽出。

  那處沒了人,連鳥雀聲息也聽不到一絲。來人僵立片刻,矮身往前小心行走,直到踏入血場之中。

  原一葦三人屏著呼吸悄悄看。那人沒有返回報告,也沒有察看死傷情況,而是立刻去翻了那幾輛鏢車。他在車裡找了一通,沒有財物,悻悻跳下來。腳下恰好是那具無頭屍首,那人隨腳一踢,立刻蹲下,從屍體懷中掏出了紫砂桃形杯。終於有所獲,那人露出點兒笑意,將沾了血跡的鞋底在石頭上蹭蹭,帶著紫砂杯往來路去了。

  “跟上去。”原一葦低聲說。

  章曉拉著他的衣角:“不行,要回去了。”

  三人走到這裡花了些時間,等待又耗去幾個小時,已經接近了派遣表上所規定的時限。

  這對出外勤的人來說是常事,為了找到一個線索,他們往往要往返數次,甚至十幾次。原一葦萬分遺憾:“他是行宮裡頭的人,我們下一次可能要到行宮去找。好吧,回去。”

  陳氏儀的時間和經緯度已經設定好,高穹看著章曉:“能順利啟動嗎?”

  章曉說可以。

  他現在心裡頭已經沒有第一次跟高穹出外勤時的激動和興奮了。取而代之的是更迫切的回去的想法:他想聽周沙說819事件的細節。

  高穹仍舊沒有讓他睜眼,三人的手緊握在一起,穿過章曉看不見的、冰冷的空氣,穿過尖銳的風聲和粗糙的冰粒,回到了保護域中。

  三人解下陳氏儀放到柜子里。章曉正要離開,忽然見到原一葦揪著高穹的衣領,直接把他拽出了保護域。

  周沙正在保護域外頭打電話:“今天應主任請吃外賣,你們要什麼——一葦?怎麼了?”

  “這混帳跟章曉說了819。”原一葦說,“我帶他去應長河那邊。”

  周沙愣了一下,點點頭:“好,快去,趁現在應主任正生氣著,好好削削他。”

  章曉看著原一葦和高穹走了,轉頭問周沙:“秦夜時走了嗎?應主任為什麼生氣?”

  “危機辦安排秦夜時到文管委來督導工作,不過這個安排好像是不符合規定的,剛剛主任和秦夜時吵了一架,好精彩喲。”周沙說,“秦夜時說如果應主任答應幫忙撮合他和你,他就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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