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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穹吃了一驚,正想再問,章曉卻悄悄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只見那老人又說:“歐老爺找我家老爺,是不是想看看他的筆記呀?吉祥胡同啥的。”

  章曉也吃驚了:“你知道這筆記?”

  “知道。”老人說,“筆記在我家裡,不過不完整,只有半本。”

  兩人立刻隨著老人去了他家。這老人是譚齊英家的老僕,譚齊英一家子人都走了,只留下幾個僕人打理宅子。而這位老僕從他爺爺那輩就是譚家的奴僕,年歲大了,不便長途跋涉,便留了下來看管。

  他手中確實有半本《吉祥胡同筆記》,但只是上卷的後半本。

  跟老人道謝之後,兩人沒有取走筆記,而是直接告辭了。

  歐慶的《吉祥胡同筆記》分上下兩卷,其中上卷的前半本寫的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而餘下的一本半,則是他這麼多年來倒賣各類文物的記錄。

  據那老人所說,歐慶自己留著上卷的前半本,但之後的一本半全托給譚齊英保管,並且囑咐譚齊英,在安葬他的時候切記將筆記一起放入棺材之中。

  歐慶已經料到自己時日無多,於是將這最珍貴的手稿交託到摯友手中,生怕被覬覦的軍閥等人搶走。他臨死前寫完了自己一生的事情,等候著譚齊英帶著剩下的手稿趕到自己身邊,便拼合起來一起葬了:但他沒有想到的是,譚齊英悄悄地走了,而且帶走了筆記的下卷。

  目前文管委擁有的半本《吉祥胡同筆記》是原一葦逛文物市場時偶然發現的。他買下筆記之後回家研究,發現筆記里有大量珍貴的訊息,於是立刻把筆記交給了本館進行分析。原一葦和周沙隨後到文物市場進行調查,最後發現那個舊書攤攤主的祖父,以前是在北京城裡專門收屍的。

  高穹和章曉因此推斷,筆記的前半本也沒有隨著歐慶一起下葬。收屍的人上門清理的時候,順便將他家中的財物也一併搜颳走了,包括他身邊的半本筆記。隨後譚齊英的老僕領回他屍體安葬,把自己手中的下半本放入了歐慶的棺材。這是筆記上卷的下落,而下卷則隨著譚齊英一起消失了。

  “可以說下卷才是最有價值的。”高穹帶著章曉快步離開吉祥胡同,往外頭走去,“上卷一半是歐慶的身世,剩下的一半內容並不太多。譚齊英拿走的是下卷,下卷的信息太多太重要了……他去了英國,他也許會把手稿賣……”

  “他去的肯定不是英國。”章曉突然說,“他從這兒逃走,去一個更亂的地方?不可能。或者是他騙了自己的老僕,或者是他指使自己老僕騙別人。”

  高穹停了腳步:“你怎麼知道?”

  “你不上歷史課嗎?……你真的沒學過思修?”章曉詫異了,“1918年11月第一次世界大戰才結束,現在是第三階段。”

  高穹盯了他片刻:“我不知道。”

  章曉:“……你大學到底在哪兒讀的?你高中會考過了麼?”

  “聽不懂。”高穹沒理他,“不管怎麼樣,我們先回去,把這個情況跟應長河匯報。那老東西會把歐慶葬在哪裡他剛剛已經告訴我們了,回去立刻找出來。”

  “我們要去挖墳嗎?”

  “不是我們去挖。”高穹拉著他走到一個隱蔽處,伸出手上的陳氏儀,“快,調節,我們回去。”

  章曉嗯嗯幾聲,也拿出了自己的陳氏儀。錶盤上的黑色墨字再次隨著他的注視而分崩開來,很快凝聚出了“2017”的字樣和文管委的經緯度。

  高穹見他做得利落乾淨,臉上的緊張表情稍稍放鬆。

  數字變化完畢之後,章曉抬頭看高穹:“行了嗎?”

  高穹:“看我做什麼?快回去。”

  章曉:“……所以,怎麼回啊?”

  高穹:“???”

  靜置片刻的陳氏儀又動了起來。墨字分散又聚攏,仍舊是1918.03.16。

  高穹沉默片刻:“章曉,你當時是怎麼啟動陳氏儀的?”

  章曉想了想:“我對這個經緯度很好奇,不知道你出外勤做的什麼,想跟著去看看……然後就到這裡來了。”

  高穹閉上了眼睛,片刻後再問他:“所以你現在不想回去是嗎?”

  章曉轉轉眼睛,咽了口唾沫,試圖發出些聲音來緩解這安靜的尷尬。

  第10章 家(1)

  這尷尬沒有持續很久,高穹離開章曉身邊,在不遠處繞著樹走來走去。

  兩人所在這地方比較僻靜,周圍沒什麼人,此時已經將近傍晚,雨停了,炊煙四起,似乎有模糊的香氣勾了過來。

  高穹在樹那邊轉圈,越轉越煩躁。他知道章曉喜歡看他,不然也不會老是死守在咖啡館的窗邊死盯自己。但是他沒想到這種情緒居然會影響到兩個人是否能順利回到他們真正在的時間線上。

  應長河讓原一葦去教章曉是有道理的。文管委除了陳宜之外,只有原一葦出勤的次數最多,經驗最豐富。章曉是一個沒有經過這一類培訓的嚮導,他根本不懂得把工作上的事務和個人情緒剝離開,所以會衝動地試圖阻止別人毆打歐慶,或者是因為自己不想回去而無法啟動陳氏儀。

  回頭看到章曉站在不遠處擔心地看著自己,高穹覺得愈加煩躁。

  他絕對不願意跟章曉搭檔。

  但原一葦和周沙已經是極有默契的搭檔,周沙最近還搬到了原一葦家裡住,估計今年內兩人就會提出伴侶申請,所以讓周沙和章曉搭檔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和章曉搭檔的只可能是自己——高穹更覺頭大。

  “你先坐下來,冷靜冷靜。”高穹走回去,按著章曉肩膀讓他坐在斷了一截的石牆上,“我們先聊聊天。你有什麼想吃的東西,或者想去玩兒的地方麼?”

  高穹非常嚴肅認真,這不是聊天的口吻,而是“聊完這個天請你一定要讓我們回去不然我會弄死你”的口吻。

  章曉倒是挺高興的。他還以為高穹生氣了,結果轉了半天的圈還是回來跟自己聊天。

  “沒有特別喜歡吃的。”他高高興興地說,“想去玩兒的地方……其實跟你出外勤就挺好玩兒的。”

  高穹:“……”

  談話簡直繼續不下去了,高穹一屁股坐在他對面的牆角上,一字字開口問:“你必須想出來,不然我們都回不去,只能在這裡老死了。”

  章曉愣了一下,連忙點點頭:“我想,我努力想。”

  他真的開始認真想了。

  在沉默之中,高穹看看漸暗的天色,又扭頭看看章曉。

  這晚風與未來某一刻的晚風並無任何不同。它吹起了章曉額前的頭髮,那些柔軟的髮絲翹了起來,在風裡一彈一彈的。章曉想事情的時候有些呆滯,右手握拳抵著自己的嘴巴,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地面,高穹足足盯著他看了有幾分鐘,他愣是沒眨過一次眼。

  “……沒有什麼自己覺得呆著很舒服、很高興的地方嗎?”高穹開口問他。

  章曉猛地回過神來,意識到高穹這是正兒八經地要聊天了,連忙從石牆上溜下來坐到地上,和高穹隔著些距離。“有的,就我畢業之後,跟我室友一起住。我倆在清華小區租了套房子,房子不大,就兩室一廳。不過他工作特別忙,常常不回家,所以就像是我自己一個人住一樣,很自在。”

  他生怕這難得的話題中斷了,不停地搜刮出有趣的事情想跟高穹分享。

  “廚房裡有微波爐,我上個月就試著用了。冬天麼,吃栗子挺好的,我在外頭買了些栗子,還問了老闆能不能放微波爐里叮,老闆說可以。”

  高穹:“……不可以。”

  章曉:“是的……總之就炸了。把我嚇壞了,那天我室友不在家,我……”

  他想了片刻都沒說出自己怎麼了,末了只補充一句“反正我挺害怕那種聲音的”。

  高穹點點頭。

  現在的進展非常棒。他似乎能看到回去的希望了。快說,快說,繼續說,老子聽你說——他殷切又熱情地看著章曉。

  結果章曉不聊了。他不談那些爆炸的栗子,又開始發呆,老半天才冒出個新的問題:“師姐是哨兵……女性哨兵很少,她真厲害。”

  章曉的話題跳躍性太強了,為了讓他說多點兒,高穹只好繼續順著聊下去:“她確實很厲害。”

  “你知道她的精神體是什麼嗎?”

  “蛇。”高穹說,“而且有毒。”

  章曉來了興趣:“什麼蛇?你怎麼知道有毒?”

  高穹皺眉回憶。周沙跟他說過自己精神體的種類,但他沒記住。

  “想不起來了。”他說,“但我跟她打過,所以知道她的蛇有毒。”

  哨兵和嚮導的引領關係在大多數情況下並不是絕對一對一的,一個嚮導可以引領數個哨兵,但一個哨兵只能接受一個嚮導的引領。

  正因為如此,在就業市場上,哨兵遠比嚮導更搶手。幾乎每一個進入特殊人才市場進行招聘的企業都會在招聘啟事上寫一句“哨兵優先”,有個別企業在已經擁有一個嚮導的情況下,甚至會註明“本次招聘只限哨兵”。用人單位普遍認為哨兵比嚮導重要,嚮導只要夠用就行,數量不必太多。

  至於是否會因為過度勞累而引起嚮導本身的情緒失控,這不是他們會考慮的事情。

  這種情況在十幾年前特別普遍。很快,在就業市場上遭遇歧視的嚮導們坐不住了。畢業季原本是最佳的應聘時機,但無論校園招聘還是社會招聘,哨兵與嚮導的招聘比例一直維持在30比1,1996年的時候甚至達到了50比1:當年畢業的654名哨兵全都找到了工作,而應屆的321名嚮導之中,只有13人簽訂了就業意向書。

  由嚮導發起的維權和反歧視活動很快在各處舉辦,聲勢漸漸浩大。

  這些事情章曉知道,但沒有很深的體會,那時候他甚至還沒有想過自己未來會從事怎樣的工作。在嚮導歧視還未平息的時候,另一種情況悄悄發生了:由於社會上需要哨兵的崗位在這麼多年的人才吸收之後漸漸呈現出飽和狀態,哨兵找工作越來越難。而因為嚮導的情緒和能力穩定性比哨兵更高,大量無法在特殊人才崗位就業的嚮導轉而尋求普通人才崗位,和普通人在職場上進行競爭。哨兵被自身條件限制,反倒成了“就業難”這個名詞的新生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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