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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打掃景紹良的房間時,意外發現了一個日記本。

  說是日記本,其實是一個很小的老式方塊電話簿,黑色的假皮套一碰就碎,裡面卻用清秀的字體記錄了一些事項。

  景音看了幾頁,才明白過來,這是自己媽媽留下來的東西。

  在那個灰塵滿滿的下午,十二歲的景音坐在地上,看完了整本電話簿,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自己被罵了十二年。

  第34章

  為什麼,就因為我是啞巴。

  他對我好,是因為他們花了很多錢。

  我不想生了,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希望是個男孩,我不想再生了。

  我好難受。我不想要這個孩子了,他怎麼不在我的肚子裡淹死。

  我恨所有人。恨爹娘,恨老天爺,恨他,恨我的肚子。

  這樣活著還不如去死。

  景音後來把這個本子塞回了床底下。

  回到家,景紹良在陪他的兒子做遊戲。兒子已經三歲,是馬上要上幼兒園的年紀,景紹良對他露出的笑容,是景音從未見過的溫柔和煦。

  景音才懂,他們傾盡所有買回一個子宮,到頭來得到一個累贅和一場空,她總算明白了個中緣由,站在他們的立場,這場交易確實不值。

  她想笑,可笑不出來。

  繼母看見她進家門,愉快的表情收斂了幾分。

  沒多久,景音就搬了出去。一個人住,一個人吃飯上學。

  她不是主動提出的。但在景紹良對她講出這件事的時候,她不帶猶豫地同意了。

  景紹良在的地方,從不是她的家。

  許是少女的順從喚起景紹良那麼一丁點同情心——這種彰顯自己高尚的東西,景紹良提出可以滿足她一個要求。

  景音想了想,說,我想學游泳。

  在這十二年裡支撐她過來的,那個在自己被罵時少不了一起挨罵的幽靈一樣的親生母親,不僅不愛自己,甚至不希望她活著。

  那麼,她也可以滿足母親的遺願,淹死自己。

  但她不想死在江里、海里。她不希望自己的屍體找不到,她想用泡得腫脹的雙眼最後再看看景紹良,讓他親眼見到自己死去。

  但,事情沒她想像的那麼順利。

  景紹良給她報的是少年宮的游泳課。少年宮擠滿了小孩,游泳課也是,一個教練在前面教,下面嘰嘰喳喳的聲音比教練的還大。

  十二歲的那個暑假,景音一直在找機會。

  泳池讓她懼怕。想到那裡是自己最後的歸宿,她很迫切,也很想逃避。

  所以,她一般會在教練上課時跑到少年宮的某個角落。

  這裡,爬山虎遮蓋了整面馬賽克磚牆。有天她抱著膝蓋坐在這時,一個男孩來找她說話。

  「你好,你在幹什麼?」

  景音指了指牆壁,示意他噤聲。

  夏風吹過,帶起一片穿堂風。牆上沙沙作響,小男孩看向她指的地方,疑惑不解。

  「你聽。」景音說,「它們正在用吸盤往上爬。」

  男孩為了聽到爬山虎的聲音,和她坐了一個下午。

  那天好像是什麼節日,少年宮的學生和老師都提前離開了。等他們察覺時,少年宮已經安靜下來。

  景音知道,她終於等到了最好的一次時機。

  打發走男孩,景音從窗戶爬進了游泳館。她其實並沒做好周全的計劃,也就沒料到,窗戶下方就是深水區。

  她攀在窗框上進退兩難,沒抓穩掉進了水裡。

  這時,她還不會游泳。

  景音在泳池裡翻騰,像失足掉進水中的飛蛾。水不比火焰吞噬殆盡,一樣能打濕翅膀毀掉鱗粉。

  她嗆了水後便不再掙扎,反正她的目的就是如此。

  身體沉進水裡,很快,她發現這個過程實在痛苦。

  像在把她從這個世界抽離,從頭,到腳,千錘萬打一樣疼痛。

  景音後悔了,第一次想著,有沒有人能來救救她。

  像是響應她的召喚般,身邊落下一個影子。她的胳膊被人拉扯著,硬是把她帶出水面。

  上了岸,本該被她打發走的男孩拍打她的臉龐:你在幹什麼?

  景音哭了。

  她抱著那個素不相識的男孩,號啕大哭了很久很久。從前她只要掉一點眼淚就會招來謾罵,這次,她終於可以哭得那麼大聲,這聲音甚至召來了保安,把他們從游泳館放了出去。

  她被那男孩的家人送回了自己的住處。

  兩個小小的身影並排坐在車上,男孩對她說:你別再做那種事了,總有人希望你活著的。

  她不再尋死了。死亡是那麼痛苦,差點死掉的經歷,讓她害怕了。

  她也信了那男孩的話。陌生人的善意廉價卻甜蜜,她寧願相信說不定真的有人希望她活下去。

  她上完了游泳課。溺水太痛苦了,如果可以,她想知道怎樣規避這種死法,她的母親實在心狠,怎麼會想讓自己的孩子淹死。

  同學老師們的眼神越來越複雜。她索性不去理解,偶爾看到飛鳥昆蟲,她才會去想一想,在城市的鋼鐵森林裡他們能否活得如願。

  她沒覺得自己和別人越來越不一樣。

  初中畢業,班裡的同學不舍道別落淚。她和他們沒有什麼交集,自然也沒有感情。她覺得,她不傷心,很正常。

  高中,景紹良把她送進季城最好的學校。景音知道這不是出於彌補,也不是什麼後悔,只是因為他們有一層景紹良無法否認的血緣關係,她還需要保住他的面子。

  這段時間,景紹良一家人準備移居國外。景音就是他不堪過去的證明,這或許是他能想出最好的方法,來切割掉過去的一切。

  他們成功了,一家三口短暫地消失。景音留在了國內,除了每個月的生活費到帳——景紹良的女兒怎麼能灰頭土臉——她感覺不到生活中有任何父親的痕跡。

  景音自己生活,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人會管她,沒有人會關心她,沒有人在意她是否按時吃飯、去哪裡玩,她已經這樣生活了好幾年,她也很習慣不與人發生任何牽扯。

  高中同學的家教都很好,沒有人來欺負她。

  繁忙的課業下,她和同學的相處亦是點頭之交。這裡的環境比過去的一切都好,她那想不起名字的可愛同桌,還經常對她笑。

  若是有什麼讓她記憶深刻,那件事應該算在內。

  有天下課,她在走廊上撞見同桌在跟一個男生接吻。

  個子小小的女生被抵在牆上,上面的男生緊擁著她,兩人的周遭像是有堵密不透風的牆。

  景音初覺,人和人的關係還可以這樣親密。

  她一直不敢說,她其實很嚮往。她也會有這樣一段關係嗎?陌生的同齡人與她唇齒相交,肌膚相貼——這是只能放在心裡最深處的想法,無法被語言咀嚼,無法見到日光。

  後來她的同桌被請家長,被停課一周。

  少女帶笑的眉眼開始憂鬱,總是不經意望著教室外的走廊。景音雖不理解這種心情,但她也想擁有一次這種牽掛。

  她很好奇,和別人有那種深刻的情感聯結是什麼感覺。

  景音後來見過和同桌在一起的那個男生,是隔壁班的捲髮小子,至於叫什麼,她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總跟那男生同行的另一人的名字。

  裴漣。

  「剛才去老師辦公室碰到裴漣了。」

  「下堂公開課和裴漣他們班一起上。」

  「體育課的時候看裴漣在看我們班!」

  「裴漣又考了物理滿分。」

  「我考得也不錯,獎勵裴漣親我一口。」

  一旦注意到某個事物後,就會發現他經常出現在自己的生活里,甚至無處不在。

  這種現象在心理學中,被稱為巴德爾-邁因霍夫現象,又叫頻率錯覺。

  景音覺得,裴漣的名字就是鑽了這個空擋,從而滲透到了她生活中的各個角落。

  聞泰高中的女生都帶著股傲氣。裴漣卻能變成一個和男明星一樣經常被她們拿來調侃吹捧的對象,大概是因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裴漣不會屬於任何人。

  不止因為他的家世。論家世,這裡的學生都差不多。更不是他成績好,因為大家都很努力。

  非要深究,那只能是因為他本人。

  他對誰都是禮貌相向,態度矜從。被他的琥珀眼一瞧的確會短暫迷了心智,但也會在他疏遠的笑容中察覺:你和他無法接近。

  他太禮貌了,禮貌到讓人覺得冷漠。

  所以,女同學們會不留餘地地讚美,反正他的優秀人盡皆知;也會拿他開些輕浮的玩笑,因為大家心底都幻想過這樣的人被拉下神壇的樣子。

  但始終沒有人真的去追他。聞泰的女學生一個頂一個聰明,一件太難做到的事帶來的利益,不如手下的一張試卷。

  青春的費洛蒙里,愛與欲糾纏共生。景音也許冷淡,但她不是無情無欲,在這一點上,她終於做到了理解同齡人。<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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