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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臟在絞痛,她趕走腦海里的畫面,質疑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她不是一早決定了,只走腎,不走心的嗎。

  現在的行為無異於自討苦吃,讓自己變得陌生又討厭。

  景音深吸了口氣,決定還是去隔壁還一下鑰匙。

  出了自己的房間,她才發現原來隔壁沒有關門。

  門縫足有手掌寬,裡面的人這會兒沒在說話。

  景音敲了敲門板,然後推開門。

  曹子琳正摟抱著裴漣的脖子,兩人身體緊緊挨著,吻得密不可分。

  他們忘我又動情,聽見她推開門,也絲毫沒受到影響。

  景音愣在原地。

  大腦發麻。

  「洗完澡了?」

  曹子琳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眼帶狐疑地看著她。

  不對。

  屋裡一眼就望到了頭,這裡除了曹子琳,並沒有別人。

  裴漣不在裡面。

  「景音?」曹子琳伸出只手在她眼前揮舞,「怎麼了,想什麼呢?」

  景音進屋,推開了衛生間的門。

  空無一人。

  曹子琳的語氣難得有些不安:「你表情怎麼這麼嚇人?小裴總去給你買……」

  「給。」景音把車鑰匙塞到她手裡,「你鑰匙落我床上了。」

  她直徑進到屋內,找到了裴漣的行李箱。

  箱子內的衣物整齊擺放,景音的胳膊有些顫抖,在側兜和角落裡尋找著什麼。

  突然,摸到一包柔軟的東西。

  她拿了出來,發現是一包衛生巾。

  「你沒事吧。」曹子琳走了過來,蹲下身子看著她,「你怎麼哭了?」

  景音擦了下眼睛,發現自己真的流了眼淚。

  「我沒事。」她回答。

  聲音已經啞得不像話。

  她放棄了搜尋裴漣的旅行箱,站起身,最終在裴漣的枕頭底下發現了自己想找的東西。

  兩張身份證疊放在一起。

  景音拾了起來。

  裴漣的臉沖她溫柔笑著。這似乎還是高中那會兒拍的照片,他的臉龐上還留有些稚氣的輕傲。

  景音放下他的身份證,拿走了自己的。

  曹子琳看她莽莽撞撞離開,心下覺得不對勁。

  她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景音聽見隔壁的女聲,兩下收拾完行李箱,推門就走。

  身後曹子琳在追著她:「景音,你去哪?」

  她帶著行李進入電梯,迅速按下關門鍵,曹子琳的身影被擋在了門外。

  出了酒店,攔手打了輛計程車。

  司機幫她把行李箱和裝魚尾的箱子放進後備箱,也問了她同樣的問題:「去哪啊?」

  景音遲疑了一秒:「機場。」

  她訂了最近一班離開南海市的機票。

  目的地是一個景音從未去過的南方城市。這無所謂,因為她的目標和目的地無關。

  她只想儘快離開這裡。

  裴漣沒給她打過電話,也沒有發過消息。一段時間後,反而是方小芸也來問她在哪。

  景音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告訴方小芸:她在機場。

  很快到了登機時間,景音反而鬆了口氣,將手機調到飛行模式。

  一小時後,她下了飛機。

  手機有兩個未接電話,都來自裴漣。景音沒有選擇打回去,而是先從通訊錄里找到一個很久沒聯繫過的號碼。

  她先看了眼表,現在並不是工作時間。

  於是她編輯了一條簡訊:

  「裴醫生,您之前說如果我出現什麼異常情況一定要聯繫您。我今天好像看見了幻覺,這是不是說明我的病情加深了。」

  景音來回閱讀了一遍,才點擊了發送。

  對方沒有立刻回復。

  裴漣的電話此時打了進來。

  景音任鈴聲響了一會兒,才按下了接聽。

  電話那頭並沒發出什麼聲音,好像沒料到電話會接通似的。

  於是她先開了口:「餵。」

  「景音。」裴漣的聲音與往常無二,「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可以讓我走。」

  沉默許久。

  「是我錯了。」

  景音說出了自己想了一個小時的話:「裴漣,就算我們沒在一起,我也控制不住自己想像失去你的感覺。我太喜歡你了,可是我感受不到這種情感帶來的美好,我看到的只有無窮盡的幻滅。」

  「我也試著邁出了一步,遵從了自己的欲望,但是,果然,我比以前更害怕結束的到來。對不起,我想說的是這不怪你。我有病,你知不知道?」

  裴漣靜靜聽著,好像不知怎麼回答。

  他最終有些疲憊地說:「我們可以談談,你先不要激動。」

  「我不激動,我現在真的很平靜。」景音發誓自己說的是實話,「我們在同一個地方工作,以後還會不可避免地見面。我現在不可能離開珍珠島,我也沒辦法要求你走。所以,以後遇見,大家就當普通同事,別再試圖對我做什麼了。」

  「別再,喜歡我了。」

  說完這些,她就掛了電話。

  機場冰冷的女聲播報著一句又一句的航班信息。景音此時走到了出站口,外面接機的人群一層又一層,大家的眼神短暫地掃過她,又看向她的身後。

  一起出來的人要麼找到了接機的親屬,要麼有目標地朝某個方向走出去。

  只有她,腳步躊躇,猶疑不前。

  有人輕撞了她一下,連忙停下來致歉。景音擺手說沒事,才慢慢向外繼續走。

  她的人生好像也如此。從來都是有人推一下,她走一步。周圍的人都有方向和目標,她沒有。而荒唐的是,她好像並不需要那種東西。

  大概因為,連生出自己的人,都不需要自己。

  景音有記憶以來,就沒見過母親。

  景紹良是街坊中出了名的廢物,每天只會喝酒。景音是奶奶帶大的,但這並不說明她和奶奶的關係有多麼好。

  從小到大,她聽得最多的一句話是:沒用的東西。

  奶奶這樣罵,景紹良也跟著他媽學。她坐著被罵,站著被罵,說話與不說話一樣被罵,仿佛讓她活著,已經是最大的施捨。

  不是沒問過為什麼。

  奶奶只會說:「還不是因為你那個早死的啞巴媽?」

  大概是因為自己和那可憐的、被稱為媽媽的女人,在奶奶那裡得到了同樣的罵聲,景音一直覺得,她至少還有媽媽站在自己這邊。

  後來,景音才知道,家裡這麼窮,是當時娶回她母親時花掉了家裡所有的錢。

  那筆錢遠超出了正常婚娶的價格。這至少能說明,景音的媽媽很漂亮。

  這一點,在景音的身上也得到了證實。

  她眼睛大大的,小臉尖又瘦,身上還有洗不淨的髒污。這兩點結合,她成為班裡男生們最愛欺負的對象。

  其實景音記得,她是交過朋友的。

  有那麼一兩個小孩不計較她的髒衣服,甚至她得到過朋友分享的糖果。只不過在調皮男孩的嘲笑和罵聲中,零星的幾個朋友也慢慢不跟她說話了。

  後來,景紹良天降狗屎運,和朋友合夥做生意突然發了筆財。

  也不知是讓他趕上了什麼風口,他的生意越做越順。這段時間景音也很輕鬆,因為奶奶終於死了。

  她像做了場長長的噩夢,終於熬到了睜開眼的一刻。有朋友來景紹良家做客,看見她發黃的書包,說:老景,你現在也是個老闆了,孩子也是你的臉面。

  景紹良看著景音紅潤了不少的臉,沉思了許久。

  自那以後,她換了新文具,新書包,新衣服。

  不僅如此,景紹良還給她找了個新媽。

  景音想不起她那時的心情了。大概是,只要繼母不和奶奶一樣,總歸是往好的方向走的。

  和她預計的也差不多。

  景紹良一心撲在老婆身上,沒多久她就多了個弟弟。景音覺得無所謂,因為在以前,景紹良也從來沒管過她。

  她以為,她有新的書包,就能很滿足了。

  可是在她發現弟弟的東西越來越多,隨便一個玩具都比她的東西貴好幾倍時,心裡還是不可避免地難過了下。

  她問景紹良,能不能也給她一些好東西。

  景紹良沉默地看著她,然後說了一個字:「滾。」

  並不是真的讓她滾。只是一句最簡單的,排解心裡不滿的罵聲。

  景音不懂她為什麼總是被罵。

  但她至少懂了:別再問。

  這種僵局,在一次回舊家打掃房間時被打破。

  這處老宅太久,苟延殘喘在一個老巷子的深處,像一具正在腐爛的遺骸。回來打掃的原因很簡單:附近蓋了學校,哪怕是一處小小的房屋也升了值,可以出租。

  景音覺得自己和這處老宅沒什麼兩樣。

  被附加了不屬於自己的價值,內里還是一點一點頹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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