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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燈鼻頭一酸,眼淚落了下來。

  章離和在客廳里和別人說話,顧燈蜷縮在陽台椅子上,把臉埋進了臂彎。

  大約半個小時後,屋內傳來關門聲,隨後章離推開陽台玻璃門,蹲在顧燈旁邊問:「你還好嗎?」

  顧燈把自己縮成一團,肩膀小幅度地顫抖著,十幾秒後他終於抬起頭,也不知哭了多久,整張臉全紅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他們會聯繫你。」章離把人摟進懷裡,細細地親吻,「我都解釋清楚了,他們不會再找你了。」

  顧燈喃喃道:「那你也不想自……」

  「不想,」章離一邊吻他嘴唇,一邊嚴肅地保證,「遇見你就不想了。」

  顧燈眼淚又要掉了,他哭了那麼久,整張臉變得濕熱又潮氣,被章離一吻,幾乎快要不過氣。可哪怕如此他都沒有鬆開,而是一邊哭,一邊比章離更加急切地親吻。

  直到顧燈瀕臨窒息,章離終於停了下來,一下下撫摸著顧燈後頸,又問:「好點兒沒?」

  顧燈點點頭,他已經不再哭了,只是鼻音依舊很重。

  「那你現在能聽我解釋嗎?」

  顧燈點了點頭,用紅彤彤的眼睛看著他。

  章離心疼得要命,放輕了聲音:「抱歉,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但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嚴重,我的工作有一些風險,留遺囑只是以防萬一,我每次外出都會留遺囑。」

  顧燈:「如果只是這樣,那你家人怎麼……」

  章離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和父母不親近,大哥過世後就聯繫更少了,可能他們誤會了。」

  顧燈心裡酸酸的,伸手抱了下章離。

  「我沒事,我早就不在乎了。而且我也沒想要自殺,只是……」章離突然停了下來,他看向遠處仿佛永恆閃耀的大海,說,「只是有時候,我會感到厭倦。」

  他厭倦了感情破裂卻不願離婚的父母,於是他早早就沉迷於攝影,試圖用拍照跳出困境。

  他用拍攝逃避父母的爭吵,令人喘不過氣來的課業,實現人生的意義。可後來他逐漸發現,攝影也不能完全解決問題。於是他開始遠離這一切,走向荒野,探尋地球上最偏遠的陌生地區。

  這些年來,他幾乎已經走遍了地球上每一片的土地,也拍攝過許多精彩的作品。從撒哈拉沙漠到南極北極,從阿拉斯加到喜馬拉雅,從可可西里到亞馬孫叢林。

  可問題是之後呢?

  去更偏僻的地方?嘗試更危險的行為?拍攝更新奇的作品?

  當他看遍了世間的新奇之後,他還能去哪裡?

  當一位朋友在翼裝飛行中去世時,章離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結局。他想,或許他也會在某次探索時死在荒野里。

  大哥遭遇山難後,章離這種預感變得越來越強烈,於是他給自己留下遺囑,在一個非常年輕的年紀里,早早就處理好了身後事。

  「可是現在不會了,」章離著看向顧燈,一字一句,「遇到你之後,我發現了世界上還有比挑戰危險,更打動我的存在。」

  道爾頓公路的初遇,安克雷奇酒吧的重逢,海邊小鎮邀請他加入馴鹿遷徙……過往一幕幕湧進顧燈腦海,但故事的最初,其實是一聲鯨鳴。

  「章離,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顧燈突然抬起頭說,「我當初是看到你拍的鯨魚視頻,才決定來阿拉斯加的。」

  章離愣住了。

  顧燈告訴他:「如果不是你拍的那些東西,我可能已經活不下去了。」

  章離心臟劇烈跳動,眼眶逐漸泛紅。

  顧燈捧著章離臉頰,一字一句:「你或許覺得自己的生活陷入停滯,就像過去的我一樣,一時找不到存在的價值。但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你也拯救過他人的生命。」

  顧燈看進章離眼底,一字一句:是因為你的作品,還有我們一起的經歷,讓我在徹底絕望之前,還想再試一試。你救了我,我很感激。」

  章離身體克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在眼淚落下前一秒,他用力地抱緊了顧燈。

  顧燈察覺到了自己頸窩裡的濕潤。他有些錯愕地抬起頭,章離卻咬住他嘴唇,深深地親吻。隨後章離攔腰將人抱起,大步走進臥室。

  臥室,章離一隻膝蓋跪在床邊,同時反手脫掉自己的外衣,俯下身時,顧燈伸手抵住他胸膛,說:「我想拍照。」

  「現在?」章離聲音低啞。

  「現在,」顧燈拉住章離衣領,說,「我們一起。」

  臥室刷著白色牆漆,且有一整面牆的落地窗,極晝終日不落的光線從窗戶進入,讓房間明亮得幾乎炫目。

  三腳架安靜地立在一旁,外接電動卷片馬達和定時控制器,一億像素的中畫幅相機讓每一個細節都一覽無餘。

  顧燈和章離都剛經歷過一次情緒崩潰,情緒濃烈得不可思議。他們在鏡頭前肆無忌憚地擁抱,縱情。喪失了一切,又容納了一切。

  章離幾乎喪失了全部自控力,兇狠地撕咬,糾纏,擁抱顧燈。

  顧燈情緒崩潰後更是敏...感得要命,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一陣深入骨髓的顫抖。當這種衝擊積攢到某個臨界時期,顧燈身體突然緊繃,隨後揚起腦袋,再也抑制不住地尖叫出聲。

  在這極致的痛苦和愉悅中,在靈魂被反覆拉扯融化的時刻,顧燈漸漸意識到,生活中的痛苦,並不會因為一次精彩的旅行、一段甜蜜的愛情、亦或是遇見某個人就消失。

  旅行回來,傷痛也不會就此消失,問題依舊沒有得到解決,世界同樣沒有以他期望的方式運作。

  不會再有這種時候了,不會有人永遠都能保持快樂,再也感受不到孤獨、虛無和難過。痛苦更像是一種終生疾病,只要人還活著,就需要和生命中的低谷戰鬥。

  可痛苦雖然不會消失,但它會緩解。漂亮的風景、愛人的陪伴、陌生人的善意,小貓小狗,一本好書、一首歌曲、一頓美食同樣能帶來心靈觸動。這些細微的美好支撐著他。

  他依舊會感到痛苦,可也會感到快樂。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了。

  顧燈用力抱緊章離,讓咔嚓咔嚓的快門聲記錄下彼此最狼狽、最真誠、最痛苦、也最愉悅的時刻。

  窗外,極晝的光線逐漸暗淡,讓臥室進入了溫柔的藍調時期。相機電池也全部耗盡,章離也終於拍完了最後一卷膠捲。

  一切都結束了,可顧燈身體還在顫抖,腰上兩個清晰的掌印,身體青紫斑駁。顧燈就這樣湊到章離耳邊,擁抱章離熾熱的身體說:「章離,現在我們都死過一次了。」

  他們在極致的湮滅和消融中,一起對抗來自死亡的注視。

  高潮和低谷交錯,一如四季流轉,潮汐起落。

  ·

  一周後,他們在安克雷奇的機場裡道別。顧燈登上回國的飛機,明白自己不會再經歷第二個阿拉斯加的春天。

  第35章 再次相逢

  回國第二天, 顧燈和心理醫生約了見面,主動交上了服藥記錄,情緒日記。

  「我想我大概知道自己為什麼寫不出歌了, 我想請你幫我一起解決這個問題。」

  兩個小時的諮詢結束,心理醫生離開房間。沈青嵐推門走了進來, 有些詫異地問:「聽說你主動提出要繼續治療?」

  「是啊, 我想通了, 」顧燈點頭,「病了就治,沒什麼大不了的。」

  沈青嵐愣了好幾秒,嚴肅的臉上突然露出笑容, 由衷道:「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真的,我太高興了, 我們都覺得你會熬過來的。」

  顧燈上前給了她一個擁抱:「嵐姐, 對不起, 這些年讓你們操心了。」

  沈青嵐眼眶有些濕, 用力拍了拍顧燈肩膀:「我們之間談什麼對不起?要不是當年遇見你這個天才, 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這番事業。」

  她當年離婚後沒有再婚,一心拼事業,這些年也沒有小孩兒,幾乎把顧燈當成了半個兒子。

  「你能想通,我們都特別高興。」沈青嵐鬆了口氣,又說, 「昨天你在機場被拍,現在大家都知道你回來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顧燈:「寫歌, 治病,對了,我還要在家裝一個暗房。」

  「在家,裝暗房?」沈青嵐心裡一咯噔。

  她雖然已經不年輕了,但混跡多年,圈內這些齷齪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就算顧燈以前一直潔身自好,保不准不會在生病時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

  難道顧燈這一趟出去染上了什麼不良癖好?

  「有什麼困難嗎?」顧燈不解。

  「咳,也不是,」沈青嵐輕咳一聲,說,「就是想問問你裝暗房幹什麼,我們也好配合你需求。」

  「暗房還能幹什麼?」顧燈一臉莫名,「洗照片啊。」

  「是這個暗房?」

  「你以為是什麼暗房?」

  「……」

  她還以為是小黑屋呢,專門布置任務懲罰人的那種。

  沈青嵐鬆了口氣,哈哈大笑朝外走去,顧燈卻又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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