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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離清緣破開最後一道禁制,抬眸,就見祭壇中央那襲勝雪白衣。

  她低喚,聲音微啞:「我來晚了。」

  厭拂滿猛咳一聲,嚼著血沫揚了眉:「也不算晚,只是這走狗實在嘴碎,擾人心煩,還是快些殺了的好。」

  離清緣微微笑:「確實該殺的。」

  「殺我——?」鏡慈看向她,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乖女兒,第一次見面就要弒父麼,真是讓我寒心!」

  「我們究竟是不是第一次見,天帝,你比我更清楚。」離清緣劍鋒冷冷一轉,直指鏡慈,「天道在哪?」

  這個提問似是讓鏡慈瞬間冷靜了下來。

  「天道在哪,我不知道。」

  他的唇角緩緩裂開,露出一個詭異的笑,「但乖女兒,我有一份要送你的大禮,就在這——」

  話音未落,祭壇四周驟然浮現兩道身影!

  檀秋祝的蛟尾顯形落在身後,八骨紅傘懸在頭頂,聲調輕柔:「表妹,好久不見。」

  檐如歲的竹笛通體發黑,碧綠的瞳孔渙散,指尖爬滿蠱蟲:「阿緣......你說過......不丟下我......」

  二人直勾勾盯著離清緣,幾乎是異口同聲——

  「表妹,你要誰?」

  「阿緣,你要誰?」

  鏡慈瘋狂的大笑聲響起:「乖女兒,快選一個啊!」

  「選?」離清緣突然輕笑,周身忽而縈繞八色神火,映得她眉間硃砂如血。

  「我的答案是——」她溯游劍上的八色紋路次第亮起,「我都要!」

  鏡慈陰森森一笑,手指倏然一顫,本要飛出的透明絲線卻在那一霎僵在了半空。

  他猛地按住自己心口——

  那裡本該跳動著八神火種的感應,此刻卻空蕩蕩的。

  「你!」鏡慈雙目扭曲,瞪向破空而來的離清緣,看到她眉間灼灼生輝的硃砂印記,「你竟然吞了火種?」

  鏡慈的喃喃聲響起:「不可能,不可能,師靈澈,師靈澈呢!生脈鎮壓著八神火種,只要他還活著......」

  思及至此,他忽而目眥欲裂:「師靈澈死了?你殺了他?」

  此時天界穹頂應聲炸開一道裂縫,長明燈集體熄滅。

  但此刻的離清緣已率先沖向檐如歲。

  「阿歲,那一年在巫樅山,你還記得嗎?」

  離清緣突然徒手抓住檐如歲刺來的竹笛,笛身湧出的蠱蟲瞬間咬穿她皮膚,鮮血順著竹笛身滴落。

  那一年在巫樅山,她救下被毒蛛圍獵的檐如歲。

  「我們交換過誓言的,你不是說過要永遠保護我嗎,阿歲?」她輕聲說。

  檐如歲僵直在原地,沒動。

  「那天你趴在我背上,讓我先走,但我沒走。」她染血的手指撫上他臉頰,將人往自己方向拽。

  兩人眉心相叩的剎那,巫神虛影在識海中搖響骨鈴。

  那些鑽入離清緣傷口的蠱蟲突然瘋狂扭動,帶著她的血倒爬回檐如歲的指尖。

  它們聽見了遠古主人的召喚。

  檐如歲體內所有蠱蟲發出尖嘯,與之而來的是離清緣很溫柔的聲音——

  「但這一次,我必須要走。」

  尖嘯聲摻雜著骨鈴聲響徹識海,檐如歲渾身發顫,竹笛「啪」地掉落在地。

  鮮血,眼淚,齊下不止。

  「殺了我。」神色一瞬清明,檐如歲突然抓住離清緣持劍的手,將溯游劍尖對準自己心口,「我體內的蠱蟲連著天道的命脈!」

  他帶著她的手往心口送。

  「阿歲!」離清緣想要抽劍,卻被檐如歲死死按住手腕。

  「快捅啊!」他哼笑了一聲,「你不是總惦記著你那破師父說的人當如劍,利落乾脆,最討厭優柔寡斷嗎?」

  「這一次,也換我利落乾脆一回。」他輕聲說。

  劍尖沒入心口,蠱蟲爆開。

  最後一刻,檐如歲突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他的碧綠雙瞳里星火漸熄,嘴角卻揚起少年時那般輕快的笑。

  他的聲音也很輕,輕得比當年巫樅山上,趴在她背上時說的那句「謝謝」還要輕。

  他用盡最後力氣,猛地推開她,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是——

  「...離清緣,這一次,別回頭。」

  他的聲音消散在風裡,身體化作無數光點。

  而他體內爆開的蠱蟲,在離清緣周身亮起的八色神火中,也盡數灰飛煙滅。

  離清緣的眼淚還未來得及落下,皮膚處已傳來冰涼的觸感,妖蛟的長尾正卷纏上她的腰肢。

  蛟尾緩緩收緊,冰涼鱗片擦過她後頸肌膚。

  檀秋祝俯身貼近她耳畔,聲音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表妹哭得真好看,真不知為兄死時...」

  八骨紅傘突然撐開,遮住漫天飄散的光點,他抬手輕輕碰了碰離清緣的濕潤的眼角,嘆息一聲。

  「誰又來替你擦眼淚呢?」

  第91章

  那一句話落下後,檀秋祝的蛟尾突然暴長。

  鱗片倒豎如刀,卻在觸及離清緣腰肢的瞬間倏然合攏。

  他指尖微顫,卻仍輕輕拭去她臉上檐如歲消散時濺到的血珠。

  太近了。

  近到離清緣能看見他的雙瞳里燒出的深金顏色,正如夕暉翻湧,於黧黑潮海中沉浮明滅。

  那金色並非靜止,而像某種活物在眼底遊動。

  ——玄彌。

  檀秋祝的妖格,又在和他爭奪身體的控制權。

  此刻,檀秋祝的雙眼都已完全化作深金,幾近是已被玄彌全數吞噬的標識。

  落風村的禁山山頭,魅神境的鏡中世界,鎮妖司禁室中的受刑回憶,一樁樁一件件的慘烈,都讓這個名字只要一浮現在離清緣心頭,就不由讓她一凜。

  「表妹。」檀秋祝突然喚她,聲音溫柔得近乎嘆息。

  於是這一刻,離清緣本能悄然按上腰間的溯游劍,姿態戒備。

  頃刻,檀秋祝的右手突然抬起——卻不是攻擊。

  八骨紅傘落地,他如執筆般優雅地並指,在離清緣驚愕的目光中,輕點在自己眉心。

  「玄彌。」檀秋祝輕喚那個名字,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溫柔的笑,「幾百年了,該結束了。」

  雙瞳於沉滅前迸濺出最後的光。

  檀秋祝的指尖倏然下劃。

  他的第一指落在右眼,不,準確來說,是他刺進了自己的右眼。

  那五指如刀,鮮血順著指縫噴涌而出。

  猩紅濺上離清緣的丹紅衣裙,綻開。

  一樣,又不一樣的紅。

  「我早該意識到.....」剜出的

  眼球在檀秋祝掌心跳動,他捏著它,忽而又笑了,「你確實不是我的一部分,而是天道...」

  「捆縛我的大禮。」

  那瞳孔深處映著玄彌扭曲的臉,正發出無聲的尖嘯。

  檀秋祝卻猛地一捏那顆右眼球。

  滴答,滴答,指縫噴涌的猩紅中,卻又淌下深金的顏色。

  金液流淌,不見血腥,反而化作細碎的金砂,在空中凝成一道符咒。

  此刻,鏡慈的狂笑從祭壇頂端傳來:「好一對痴男怨女!檀秋祝,你以為自毀右眼就能掙脫我的咒印?」

  融入檀秋祝心口深處的鎖妖赤鏈乍然在半空中顯形。

  「阿緣。」檀秋祝的手背青筋已暴起,顯然正極力壓抑著鎖妖鏈帶來的痛楚。

  他的目光投向離清緣,指尖落在自己的左眼。

  「用溯游劍——」他平靜說,「剜出它。」

  「表哥!」離清緣的聲音沒由來有些哽咽。

  檀秋祝握住離清緣的手腕:「表妹,別心軟,就像你前世一劍捅穿我那樣。」

  【叮!警告!宿主能量過載!】

  離清緣腦中炸開系統的警報,白光的聲線罕見地急促:【玄彌是天道用你的怨氣所造!若檀秋祝被它吞噬,你會被反噬——】

  她的手顫了顫,劍尖卻對準了檀秋祝的左眼。

  八色神火於溯游劍身上燒開,劍尖驟然刺入檀秋祝的瞳孔的瞬間,一聲低笑卻忽而飄散在半空中。

  他緩緩開了口:「阿緣,記得那時在鏡中世界,你問我能不能別恨你了,我說好...」

  「但現在,我想我還是恨的。」

  檀秋祝染血的手指撫過離清緣的發頂,他輕聲說——

  「我恨的是...明明最先遇見你。」

  黑霧從他的瞳孔深處被逼出,在金光中扭曲成猙獰的蛟形。

  這一刻,玄彌的尖銳的叫聲像終於掙脫所有禁錮,倏然在空氣中盪開:「你找死!我們命脈相連——」

  「那就一起死。」

  檀秋祝空蕩的眼眶裡沒有鮮血,只有細碎的金塵在飄散。

  他雙掌一合,兩道截然不同的光芒在掌心相撞——

  右手的金符與左手的黑蛟彼此撕咬,最終化作一縷碧火盤旋在半空。

  雙目已剜,眸光已滅。

  「現在...」檀秋祝忽然跪坐在地,姿態確是前所未有過的輕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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