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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海中的一切,又像是她肢體的一部分延伸。

  她還未來得及更多體驗這種奇妙的感受,眼前忽就閃過一幀畫面——那似乎是少年時的厭拂滿。

  那幀畫面上,少年時的厭拂滿正抱著雙臂,冷冷看著王座之上的男人。

  那男人也有著一頭如月般的銀色長髮,眉眼也是厭拂滿如出一轍的清美如謫仙。

  「阿厭。」男人很溫柔地叫他,「再過一個月,便是你百歲的生辰了,有什麼想要的麼?」

  少年的小厭聞言,掀了掀眼睫,說:「一個將死之人,想要什麼重要嗎?」

  「重要的。」男人從王座上走下來,抬手想要撫摸少年小厭的發頂。

  少年小厭卻頭一偏,明顯很嫌惡又很抗拒地躲開了,他哦了一聲,回男人:「那我想要你死。」

  聽到這樣的話語,男人溫柔的神情依舊沒有一絲鬆動,只輕輕嘆了口氣,似是很無奈。

  「上次關了你半個月禁閉,看來還是不長記性。」

  這句話說完後,男人抬手一揮,沉聲吩咐:「來人,把少君帶去十二川海,生辰禮前,嚴加看管,不得放出!」

  少年小厭輕嗤一聲,還沒等湧上來的手下架住他,他就一甩衣袖,自己往宮殿大門處走:「不用你們,我自己會走。」

  *

  或許是因為海骨分裂成了兩段,一段在離清緣身上,一段仍飛回了厭拂滿那裡,她能看到的畫面,停留在了少年小厭揮袖傾出萬壁水流,瞬時襲倒一片看守侍衛。

  他逃出了十二川海的小宮殿,來到一個似乎是海族祭壇的地方,就沒再有接續了。

  離清緣剛想轉頭看看厭拂滿的情況,就忽覺背後似乎貼上了什麼人的胸膛。

  熟悉的清冽氣息湧入鼻腔,如有一脈水碧長波縈繞——

  是厭拂滿。

  這海骨……效果這麼好?這就醒了?

  「師父,你這麼快活了?」離清緣訝異地想回頭去看對方。

  厭拂滿的大手輕柔撫上她的眼皮,竟是覆住了她的視線。

  他另一隻空著的手往她腦門處彈了一下,嗤道:「這麼盼著我死?」

  「怎麼可能?」離清緣假模假樣嘆了口氣,當然是否認,「師父,我要是想你死,在血潭裡為什麼救你?」

  厭拂滿替她把凌亂的髮絲別到耳後,聞言倒是笑了:「因為我身上,還有你想要的東西。」

  這樣的回答,倒叫離清緣愣怔了下。

  只是因為怨氣值還沒清零,她還沒有拿到那部分力量,她才大費周章都要救厭拂滿嗎?

  其實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我也不知道。」面對厭拂滿,離清緣一向還算誠實,她沉默了下,只能給出這個回答。

  厭拂滿倒是對離清緣這樣的回答像早有預料,他移開覆蓋在她眼皮處的手。

  「那你再想想。」厭拂滿的淺色長睫輕顫,如抖落萬頃雪光,謫仙般的面容上竟帶出點魅惑的氣質,連語氣也變得誘哄。

  他碎玉般的聲音放得柔了,壓得低了,貼著離清緣耳畔一圈又一圈縈繞,鑽進,深入。

  勾得她耳廓又癢又麻。

  心裡也像有鉤子在鉤。

  不能再這樣了。

  「師父。」離清緣趕忙偏過頭,轉移了話題,「你的...海骨,跑了一半到我身上。」

  厭拂滿嗯了聲,而後竟挑了挑眉,說:「怎麼,你要還我嗎?」

  ...還他?聽起來倒是沒什麼毛病,畢竟這本來就是人家的東西,但...怎麼還啊?

  「你是不是在想怎麼還?」厭拂滿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冰涼的手順著衣袂下擺而入。

  他正撫摸著她的椎骨。

  緩慢地、輕柔地,一下,又一下。

  「割開。」厭拂滿眯著眼笑,那股沒個正形的懶散勁顯然已經刻在了骨子裡,走這生死一遭,還是顯露得渾然天成。

  「這裡——」他的指尖點了點,「從這裡開始下刀,劃開的裂口會最合適。」

  離清緣:「......」

  雖然她知道厭拂滿是嚇她的,但她一聯想到自己後背被割開的情形,她就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離清緣:「不對,師父。」

  厭拂滿:「什麼不對?」

  「師父,你自己送我的水碧鈴鐺,誰知道你會把海骨藏裡面?」

  離清緣乾脆不要臉了,「送別人的禮物,哪有要回去的?按理說,應該是你把你身上的另一半海骨還我才對。」

  厭拂滿答得很乾脆:「可以啊。」

  「來。」他轉了個身,竟真把整個後背呈現給了離清緣。

  離清緣:「。」

  敢動嗎?她不敢動。

  見離清緣不動,厭拂滿便抓過她的手,往自己脊柱處摸。

  她被迫把指尖點上了那椎骨。

  「就這裡開始。」

  厭拂滿的語調漫不經心得要命,講述這種開刃見血的事都顯得那麼輕鬆——

  「割開我。」

  *

  真是瘋了。

  離清緣抿了抿唇,拒絕:「不要。」

  「真不要?」厭拂滿揚眉,道,「這一整塊海骨的力量,或許比你想像中還要強大。」

  離清緣心裡掙扎了一下,還是答:「…不要。」

  「真不要嗎?」聽到還是這個回答,厭拂滿低低在笑,「但既是送你的禮物,我又怎有收回來的道理?」

  此言一出,厭拂滿的指尖忽然冒出一息白光,眼看他就要往自己的脊柱椎骨處一點。

  「厭拂滿!」離清緣按住他的手,喊得聲音大了,「我說了我真的不要!」

  被按住了手的厭拂滿回過頭,似乎有些困惑地看她:「為什麼?」

  這是離清緣第一次在厭拂滿臉上見到這麼困惑的表情。

  他在真心實意困惑自己為什麼不要。

  十年師徒,朝夕相伴,他一貫是最懂她的人。

  她從來都承認。

  他懂她的利用,她的算計,她的卑劣,她的不擇手段。

  前世沒被她一劍捅穿時,他就懂。

  被她一劍捅穿後,他仍舊懂。

  所以這算起來,還是厭拂滿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預判錯誤了她。

  「你不是最喜歡力量麼?」他歪了歪頭,說,「這是我的海骨,世間千年一遇的無暇海骨,力量比普通海骨還要強得多。」

  離清緣沒答他這句話。

  她抬起手,指尖再一次點上厭拂滿的脊椎處,感知到那處陳年的傷疤。

  「疼嗎?」她輕聲問他。

  厭拂滿愣了:「什麼?」

  「我說,你當年這裡被割開時,疼麼?」離清緣又用更輕的聲音問了一遍。

  一段寂靜持續了良久,終於,厭拂滿胸腔里溢出一聲很若有似無的笑。

  「小騙子。」他嘆了口氣後,這樣叫她。

  「你想知道我的過去嗎?」他的手輕輕摩挲上她的面頰。

  第84章

  貝殼內壁泛著珍珠母的光澤,海水於其間輕輕搖晃。

  離清緣的指尖還點在厭拂滿的脊椎上,那裡的皮膚下藏著一道陳年舊傷。

  凸起的疤痕下,像是有人曾生生撕開皮肉,剖出過他的骨頭。

  「疼嗎?」她又輕輕問了一遍。

  厭拂滿突然笑了,那笑聲里似藏著海潮退去後的沙啞。

  「疼?」他聳一聳肩,「還行吧,就是刀卡在骨頭縫裡的時候,我得晃兩下才能拔出來。」

  厭拂滿的口吻聽起來輕描淡寫而又滿不在乎。

  ...但她這個局外人聽來,還真是,聽著就疼。

  於是離清緣誠實道:「感覺挺疼的。」

  「小騙子,」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你什麼時候開始關心這個了?上輩子捅我的時候,怎麼不知道我會疼了?」

  「...這個,」提到這個,離清緣有些心虛,「我...偶爾還是有惻隱之心的!」

  「惻隱之心——」他緩慢咀嚼著這四個字,而後懶洋洋一抬聲,「那要不要來感同身受一下?」

  感同身受?什麼感同身受?

  也把她骨頭剖開嗎?

  哈哈,那還是不要了吧!這太超出她的惻隱之心能做到的程度了!

  離清緣想默默往後退點,但貝殼裡的空間太小,她後退時撞上了內壁,沉悶的響聲瞬時迴蕩在內部。

  「怕了?」厭拂滿歪頭看她,「剛才不是還說要我把另一半海骨也給你?」

  那一頭銀髮自肩頭垂瀉而下,似一簾月光湧入昏暗的貝殼內,也映入她的瞳孔里。

  「師父,你明知道我那是玩笑話…」

  離清緣嘆一口氣,「哪想到你真會想割開自己...」

  她話音剛落,對方就忽而往前一傾,湊得同她更近,近到她都能看得清對方纖長羽睫上凝結的水珠。

  海水在貝殼外流動的聲音突然變得更加清晰起來。自從海骨融入體內,她對水流的感知變得異常敏銳。

  她能感覺到三丈外有魚群游過,能分辨出不同深度海水的溫度差異。<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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