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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明夷打量著孟懷澄,抬起下巴,微微一笑:「你不敢。」

  他的模樣雲淡風輕,仿佛剛才的驚心動魄只是玩伴間的打鬧。

  「啪嗒」一聲,孟懷澄脫手,匕首掉落在地。

  他漫不經心地牽扯出一個笑,隨即對上謝明夷的眼睛,神情認真又執著,帶上了幾分誰也不信的深情。

  「央央,你錯了,我不是不敢,是不捨得。」

  聽到這話,謝明夷險些被逗笑。

  孟懷澄料到了他的反應,臉上並無半分異色,他只佯裝正常地抬起手,表情虔誠,嗓音放輕,透著似有似無的虔誠:

  「央央,跟我走吧。」

  謝明夷剛想說什麼,卻見一陣白色的煙霧在眼前飄起,很快鑽入鼻腔,他的意識瞬間昏沉起來,兩眼一閉,便忍不住栽倒下去。

  孟懷澄扶住了他,任憑他的腦袋倚靠在自己肩頭,就像是年少時玩累了、睡著了那樣。

  天邊的烏雲漸漸遮住月光。

  暗涌的夜,籠罩住京城浮華萬千。

  第95章 驚鳴

  夜越深, 空氣越沉悶。

  暴風雨瞬間席捲而來,偌大的皇宮,處處是壓抑的氣氛。

  燈火通明的金龍殿內外, 宮人們皆低頭不語, 急匆匆做自己份內的事, 唯恐一不小心,便斷送了性命。

  殿門開了,一個渾身烏黑的人走出來, 是里耶, 他身上裹得比任何人都嚴實,只露出脖頸處青白的皮膚,身上瀰漫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氣。

  雨幕中, 蕭欽朗執劍而立, 如一座巍然的山。

  見里耶出現, 他只微微抬了一下眼,任憑豆大的雨珠落在頭盔上。

  在他的身後, 還有數百御林軍。

  黑壓壓的一群, 給人極重的壓迫感。

  里耶面露不悅, 冷聲道:「一群蠢貨,下了大雨, 還不快滾回房裡去。」

  蕭欽朗的表情無一絲波瀾,只回道:「陛下未醒, 末將等不能離開。」

  里耶忽而一笑, 有些意味深長地說:「沒想到你們中原人里,還有這麼忠心的。」

  雨水順著冷峻的鼻樑滑落,蕭欽朗神色平淡,沒有再作回答。

  里耶正欲關上門, 卻見一個渾身濕透的內侍神色慌張地跑過來,低聲道:「大、大人,懷王求見陛下。」

  「這麼晚了,他來幹什麼?」里耶眉頭一擰,直截了當道:「陛下見不了他,讓他滾。」

  「可是懷王就在宮門等待,拿著……拿著先帝的令牌,說……」

  見內侍支支吾吾,里耶不耐煩道:「說什麼?」

  「說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里耶眼神一凜,怒極反笑:「誰給他的膽量?」

  內侍早被雨淋成了落湯雞,此刻凍得哆哆嗦嗦,聽見里耶嚴厲的語氣,心裡更是一哆嗦,忙把什麼都交代了:

  「與他同來的,還有,還有寧州刺史賀維安、前丞相謝熾!」

  雨水順著內侍畏懼的表情蜿蜒而下,濃重的夜裡,他的聲音在迴蕩:

  「他們……他們說要誅大人您,清……清君側。」

  里耶愣了一下,面上的表情竟有些茫然,仿佛沒聽懂內侍在說什麼,又好像聽到了什麼荒謬絕倫的東西,不可思議。

  雷聲隆隆,天邊電閃,恰好照出他表情的變化。

  內侍跪在雨里,頭低得不能再低。

  里耶笑了,笑得輕蔑,直言道:「好啊,他們想殺我,那就來吧,既然你們都怕那個令牌,那就放他們進來,我倒要看看,他們——」

  他突然噤聲不語。

  因為就在這時,他聽見冷刀出鞘的聲音。

  蕭欽朗的手握住了刀柄,將那把砍了無數亂臣賊子的刀,拔出了一點。

  只一點,寒光乍露,令人膽寒。

  里耶臉上的笑漸漸僵住,最後全部消失。

  他陰著臉,喚了聲:「蕭統領。」

  隔著厚厚的雨簾,在忽明忽暗的燈火里,他盯著男人靜默的臉。

  「你要反嗎?」

  —

  再恢復意識時,謝明夷能感受到,他被關在一間房子裡。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一絲光也無,他嘗試著摸索過牆壁,卻沒有找到任何有關窗戶的痕跡。

  他在一張大床上,手腳皆能自由活動,但下了床也找不到門,索性直接躺在里側,還算有幾分安全感。

  黑暗中,一切感官都被放大。

  當一道腳步聲慢慢傳來時,謝明夷的心裡倒是坦然。

  他對孟懷澄太熟悉了,畢竟做了那麼多年的狐朋狗友,在京城幾百個紈絝子弟里,他也只記得孟懷澄的腳步。

  ——永遠不知道沉穩二字怎麼寫,步子邁得又大又快,仿佛總在趕下一場好玩的事,又有新的笑話就在嘴邊,要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分享,唯恐忘了一個字似的。

  謝明夷能聽見,孟懷澄似乎心情頗好,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曲兒,推開門,一步步朝他走來。

  他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直直地盯著來人的方向,發現門外的世界也是一片漆黑時,內心不禁有些失望。

  孟懷澄手裡提著一盞燈,還拿著一團東西,謝明夷處在黑暗中太久,乍一看見光亮,眼睛被刺了一下,下意識用手擋住,便沒有看清那團額外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對這間屋子,孟懷澄比他還要輕車熟路,先將東西放在桌子上,又提起燈,走近他。

  謝明夷的眼睛逐漸適應了,他看著那支被框在燈籠里的蠟燭慢慢朝自己靠近,燭火在黑暗中搖搖晃晃,不停跳躍,仿佛要直直地跳進他的眼瞳里。

  他閉了閉眼,孟懷澄便將燈貼近他,憑著暖黃的燈光,將他的臉瞧了又瞧,好似在欣賞一件寶物,十分滿意。

  「央央,你睡了兩個時辰。」

  孟懷澄轉身,將燈也放在桌上,背對著謝明夷擺明著什麼,聲音有些啞。

  謝明夷的耳朵抖了抖,他已經懶得反駁孟懷澄的說法。

  黑暗中,孟懷澄笑了一聲,他很快坐到床邊,上半身就和謝明夷正對著。

  「你是不是想說,又不是你要睡的?」

  謝明夷抬了抬眼皮,冷漠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孟懷澄一直很善於猜別人的心思,在謝明夷印象里,他是一猜一個準。

  以至於他心情好時,還打趣過孟懷澄,以後仕途不順,乾脆去道觀旁邊算命得了,一定能掙得盆滿缽滿。

  到現在他還記得孟懷澄臉上變幻莫測的表情,以及發愣過後,帶著驚喜的回答:「央央,你給我指了一條明路哇!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還能這樣。」

  當時他們都年少,現在想來,孟懷澄大抵是奉承他。

  「央央,想什麼呢?」

  思緒漸漸拉回,謝明夷看著孟懷澄模糊的臉,別過臉去,正準備說話,卻又被打斷了。

  「別說話,噓。」孟懷澄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我不想聽見干你何事這四個字。」

  他的神情很認真。

  謝明夷看了他一會,便開口道:「不關你事,行了吧?」

  孟懷澄凝視著他,突然拉住他的手,強硬地放在自己心口上。

  謝明夷掙紮起來,奈何孟懷澄的力道太大,他又剛從迷香的藥效中恢復,此時身體正虛弱,怎麼都抽不出手。

  孟懷澄的手緊緊扣著他的手腕,明明動作是這麼蠻橫無理,卻像只被淋濕的狗,語氣近乎哀求:

  「央央,央央,你摸摸我的心,它在為你跳,只為你跳,知道嗎?」

  強有力的心跳聲,從手掌處傳來,一路竄進謝明夷的腦海中。

  謝明夷不由得一頓。

  見他停止反抗,孟懷澄眼中逐漸燃起希冀:「央央,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唯一的……」

  「既然你的心是為我跳的,那現在就為了我挖出來,怎麼樣?你敢嗎?」

  謝明夷不留情地中止了他的煽情,出口便是近乎天真的殘忍話語。

  孟懷澄眼中的光瞬間熄滅,表情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

  謝明夷輕而易舉抽回手,冷冷地看著他。

  「你不敢,也沒那麼無私,就不要說這麼虛偽的話了,誰聽了都覺得噁心。」

  「噁心?」孟懷澄站起身,自嘲一笑:「到最後,我在你心裡,只落了個噁心嗎?」

  謝明夷的心頭隱隱作痛,嘴上卻依舊不饒人:「不然還有什麼?陰險?歹毒?自私……」

  「夠了!」

  孟懷澄快要發瘋,他的臉上浮現出近乎病態的神色,顫抖的雙手狠狠地握住謝明夷的肩膀,俯下身平視謝明夷。

  他雙眼發紅,妄圖在謝明夷臉上找出一絲一毫證明他在撒謊的神色。

  但謝明夷的眼裡只有冷漠,仿佛只是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看著他一個人上躥下跳。

  「你為什麼這麼恨我,央央?」

  孟懷澄的聲音裡帶著濃烈的不甘,他自顧自地說:「是因為陸微雪,穆釺珩,還是那個賀維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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