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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碎了的玉,註定永不能復原。

  簡單的道理,賀維安卻不知自己要用多久才能懂。

  青綠的玉佩重新懸掛回腰間,跟隨著他腳步,慢慢悠悠地晃動著,幅度很小。

  賀維安走出巷子,街上冷冷清清的,涼風颳過,偶爾有幾隻鳥飛過,發出幾聲有氣無力的鳴叫。

  他願意傾盡一切去等的人,卻從不會奔他而來。

  荒唐的鬧劇,似乎在等待一個結尾。

  賀維安自嘲地笑了笑,最後像下定了某種決心,往皇宮的方向走去。

  第94章 昨夜

  謝明夷從沒想到自己能跑得這麼快, 也沒想到他竟真的把那群人甩開在一條街外。

  他在路上將面具隨手扔了,還脫掉了顯眼的異族外衣,如此一來, 便輕便了許多。

  護城河的水緩緩流淌, 他止步在茂密的樹林中。

  心臟劇烈跳動, 他不得不扶著樹幹,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雙手都開始發麻,沾上了掉落的樹皮碎屑, 手心留下了火辣辣的印子。

  謝明夷往前走了幾步, 看到清澈的河水,心卻不由得一跳,記憶雖然久遠, 但一經觸及, 便源源不斷地湧現出來, 一幕幕場景在眼前重現。

  他險些在這條河裡喪了命,本來暗暗生氣, 心想非把這河填平了不可, 如今陰差陽錯, 再回到這裡,獨自面對川流不息的河水, 看著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細碎的月光,內心卻迷茫極了。

  不慎落水時, 是陸微雪救了他。

  遇見刺客時, 也是陸微雪救了他。

  就連小時候被拐走時,竟還是陸微雪救了他。

  當命運真正落在他身上時,他才感覺到,自己是多麼無力。

  謝明夷的眼底漸漸濕潤, 此時陸微雪生死未卜,如果他真的就這麼走了,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再也見不到他。

  但是他沒辦法回去,更沒辦法停留在原地。

  謝明夷失魂落魄地繼續往前走,用不了一炷香時間,他就能到達南門,與父親匯合。

  到時候天南海北,相隔的不只是千里萬里。

  一隻白鴿飛過,咕咕叫了兩聲,翅膀發出細微的響,它去往的是江南的方向。

  謝明夷心頭微動,加快了腳步。

  等他在南門找到父親後,就想辦法通知賀維安,讓他也快些離開城內。

  以及還有,穆釺珩。

  他在給穆釺珩的信件里說了,讓他早做準備,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總歸陸微雪還昏迷著,沒人敢擅自去將軍府興師問罪。

  眼前的景象不斷變換,河邊的垂柳一棵棵消失在腦後,謝明夷不時抬頭看看天空中的星宿,一路朝著南面走,終於來到一塊空地。

  他稍稍鬆了口氣,剛走到空地中央,便聽見一陣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聲音,以及木輪划過泥地的軲轆聲。

  謝明夷回過頭,便看見黑暗中鑽出幾十個身形壯碩的大漢,他們個個面目粗獷,形容醜陋,肩膀上抗著各類武器,從穿著打扮來看,卻不過是普通客商。

  接著便是一輛輛運送貨物的四輪車,每輛車上都載滿了貨物,只是用布蓋得嚴嚴實實,難以看出裡面裝的究竟是何物。

  謝明夷心中驀地一沉,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不其然,那群大漢瞬間將目光鎖定在他身上,謝明夷的腿一下子僵住了,身處如此空曠的地方,他退無可退。

  「喲,這裡有隻小崽子好像迷路了。」

  他們說話帶著濃重的口音,明顯是外邦人。

  說完這句話,都哈哈大笑起來。

  被肆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的感覺很不好受,謝明夷往後退了兩步,思考著逃脫的可能性有多大。

  就在此時,一道清瘦的身影走了出來。

  謝明夷抬起眼,月光的視線有些模糊,只照耀出男人身上玄色衣服的金線錦繡團紋。

  奇怪的是,他一出現,這群大漢都紛紛噤了聲,仿佛有些畏懼他。

  男人一步步逼近,就在看清他的面容時,謝明夷的眼瞳疏忽間放大,渾身都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孟懷澄。

  那日是醉酒,所以謝明夷對他的愛恨都淺淡,現在比平時清醒百倍,再面對他,自然是連呼吸都加重了幾分。

  孟懷澄瞧著謝明夷的模樣,唇角微勾。

  昏暗的光線將他冷峻的臉龐都隱沒,唯余兩隻幽幽的眼睛,發出晦暗的光,如刀鋒在月下偏過。

  「央央,你是剛從床上起來麼?」

  孟懷澄一開口,便是譏諷。

  謝明夷咬了咬牙,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的狼狽。

  他反唇相譏:「不如孟侯爺好雅興,這麼晚了還帶人出來散步。」

  「侯爺,您認識這小崽子?」

  有人很不恰當地發問。

  孟懷澄的眼神幾乎是釘在了謝明夷身上,聞言一挑眉,冷聲道:「何止認識。」

  謝明夷嗤笑道:「對啊,何止認識,還是仇人。」

  孟懷澄的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抹刺痛,眼角隨即彎了彎,似笑非笑道:「是仇人,也比是陌生人強。」

  「既然如此,不如侯爺把這小崽子賞給我們,來京城這麼久了,都沒開開葷,京城就是養人,看這小臉蛋,比我們漠北的姑娘還白!」

  大漢們貪婪的目光落在謝明夷身上,一個個摩拳擦掌,仿佛謝明夷註定已經逃不過他們的手掌心。

  一陣風吹過,謝明夷烏黑如墨的髮絲狂舞,他咬緊了下嘴唇,臉色蒼白,唇瓣紅得像要滴出血來,在這樣的夜裡,竟如妖艷的鬼。

  孟懷澄冷冷看了眼周圍的北狄人,這群人都不由得後退了半步。

  在他們心中,京城是孟懷澄的地盤,即使他們再看不起孟懷澄,只要還在別人的地盤,就不得不看別人的臉色行事。

  「侯爺……?」有人試探著問。

  下一瞬,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細細的劃痕,他睜大了眼睛,來不及呼喊,龐大的身體便轟然倒地,如一座小山。

  孟懷澄手中拿著沾滿血的匕首,鮮紅的血匯聚在刀尖,一滴一滴地落在草地里。

  這下,大漢們紛紛暴怒。

  「孟懷澄!你竟敢殺我兄弟!信不信老子現在就了結了你!」

  「既然不知道嘴放乾淨點,那本侯不介意,幫他把血放乾淨。」

  孟懷澄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一雙眼睛陰測測的,陰雲密布。

  他毫不畏懼地直視他們,跟這群在馬背上長大的北狄人相比,他是顯得瘦弱了些,氣勢上卻輕而易舉將他們壓製得動彈不得。

  「孟懷澄,你欺人太甚!」

  孟懷澄眼神輕蔑,語氣像是裹著刀子:

  「想殺我,儘管來殺,只是到時候你們大王怪罪下來,死的可就不只是你們兄弟一個了。」

  「你!」

  大漢們氣不過,想說什麼,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他們只能憤恨地盯著孟懷澄的身影,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

  也就囂張著一陣了,等事成之後……

  孟懷澄背過身去,遮擋住那些充滿恨意的眼神,走到謝明夷,朝他伸出一隻手。

  「央央,我幫你解決了討厭的人,你就原諒我吧?」

  他用著以前常用的語氣,表面上看起來依舊如曾經那般單純,根本不像剛剛殺過人。

  謝明夷瞥了眼他垂下的另一隻手,其中還攥著匕首,血腥氣隨著他的靠近,在空氣中瀰漫開來,催得人只想反胃。

  他皺了皺眉,躲開孟懷澄遞來的手。

  孟懷澄的臉色一瞬間陰下來,謝明夷的表情在他心中無限放大,最終歸於嫌棄。

  憑什麼,憑什麼謝明夷敢嫌棄他。

  「央央,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會救你出來的,你怎麼自己跑出來了?」

  話雖關切,語氣卻不善。

  謝明夷的心驟然一緊,只淡淡道:「與你何干。」

  孟懷澄突然笑了一聲,這聲笑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無比詭異。

  「與我何干?是啊,這麼多年來,你的事都跟我沒關係才對……」

  話語戛然而止,孟懷澄傾身向前,直直地盯著謝明夷。

  他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將它輕輕貼近謝明夷的腰腹。

  「央央,從現在起,什麼都由不得你了。」

  謝明夷毫不畏懼地直視他,語調冷靜:「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他不可能真切地害怕孟懷澄。

  孟懷澄變化再大,他也是孟懷澄。

  孟懷澄聞言,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微微俯身,在一個適當卻又曖昧的距離停下,兩個人誰也不讓誰,在溫熱的呼吸交織間,悄無聲息地對峙。

  直到孟懷澄眯起眼睛,笑意全無,臉上逐漸染上癲狂。

  「因為,我隨時都會殺了你。」

  謝明夷冷眼打量著他,乾脆握住他的手腕,將匕首往更深的地方刺去——

  孟懷澄卻急急收回手,匕首猛地偏轉了方向,蹭過謝明夷腹部的,只有頓刀的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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