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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終於感知到指尖陷進肉中的疼痛,吳破鹽鬆開雙拳,嘴上依然譏諷:「大話誰不會說?」

  他雖這般說,那雙始終憤慨的眼底卻緩緩浮起一絲期許。

  歲歲收回眸,灼灼眸光落定在吳破鹽破舊的軍裝間,一字一句珍重承諾:「大鄢崇文,文士不撒狂言。」

  第39章

  長劍自鞘中迅速拔出,於戲面人的面具前劃出一道月華般的劍光。

  戲面人原本平淡的眼眸倏然一亮。

  好快的劍,好靈的劍。

  倘世間的疏狂意氣能以十數來計,那麼此刻少年手裡的劍意便已含八分,餘下兩分則隱在其招招避開要害的劍式里。

  戲面下的笑意漸深,他知道江休言想以此逼自己出劍,以劍招識來路。

  他便偏是不拔劍,只守不攻。

  江休言自然也能看穿戲面人心中所想,他既不願出招,再如何縝密的防守終究也是被動。

  江休言索性一轉劍鋒,朝下虛虛一挑,直逼戲面人咽喉處,戲面人未曾想到對方竟一轉攻勢直逼要害,忙反手作擋,掌心將將托住劍鋒之際,不料此劍不過虛晃一槍,真正的劍式藏於接下來倒旋而起的劍刃中。

  刃面乾淨利落地朝著戲面面具削去,將戲面人逼得連退幾步,縱然如此,劍招仍沒有要收之意,眼見劍刃離面具只差幾毫之距,戲面人果斷拔劍,若懸瀑般洶湧的劍風掀在二人眼前。

  清鳴聲響絕於營中,兩柄劍的劍鋒相擊處幾乎有火星迸發,仿佛倒懸夜空的銀星。

  炸開的火星在江休言的眼底閃爍,他靜靜注視著戲面人手中那把劍。

  這把劍的刃面極薄,形同素紙,而劍槽處自上而下嵌入一條青白長玉,若一汪春水般明透清亮。

  這樣的劍形並不常見,可自己恰巧見過。

  江休言收劍回鞘,劍鋒滑過鞘壁的聲音格外鋒利,一如他此刻眼底鋒銳的野風。

  「是你,原來你才是平華帝的最後一顆弈子。」

  君子用人,當如堂上燭火,縱君已故,此火長明不滅。

  知江休言已認出自己,戲面人不置可否,伸出手指撫過劍中長玉,那雙老成眼眸里的精光竟黯了一黯,失了片刻神,似是回想起些許往事。

  「無塵可還安好?」他問。

  江休言:「你若牽掛,自行去見他便是。」

  戲面人不語,只是以指輕拭劍玉,他指節上的皺紋因年歲而繁繁複復,像是樹木的年輪,途經過這些錯雜的年歲,他終於將指節停在劍玉的一處磕損之上。

  這一處磕損便是另一個年歲的故事了。

  「我不小心用壞了父親的劍,還請父親責罰。」在那座深長的將軍府迴廊里,趙無塵托劍請罪。

  於無塵身後,是一池的蓮葉斬落,而池水不興。

  趙仲夷為之一驚,只有如驚雷一般的劍速,才足以做到不驚風、不驚水。

  他的孩兒有這般上等的劍賦,合該是披袍為將震懾山河,如今卻因自己淪落為一介罪臣之子。

  微不可察的一聲嘆息落在營帳內,大抵是月色微涼,所觸摸著的這柄長劍亦是涼意入骨。

  一點稀微月色落入江休言眼底,察覺到天色已晚,他忽地心頭一緊。

  兩個時辰已去,歲歲仍未歸。

  江休言緊了緊手中劍,提步往帳外行去。

  趙仲夷分明明了他此刻所憂,仍是出手攔下:「殿下,容老夫斗膽問一句,您此刻憂心的究竟是歲歲安危,還是歲歲能否順利助您行施變法?」

  言語如刺,趙仲夷定定注視著江休言,其目光更是如磨刀石上的石刀,一遍又一遍打磨著少年人的心。

  江休言腳下的步子一頓,眸光如野風穿堂般掃了過去。

  他很久才出聲,字句堅澀得仿佛是從牙根里硬生生擠出來般:「將軍在侮辱我。」

  他的心和他的劍一樣,明淨得幾乎能折射出自我,蒙不得半點塵。

  趙仲夷愣怔了一瞬,才覺言語有所冒犯,國事與情事本就不該置於一塊兒較量。

  收回阻攔的手,營外適時傳來一重一輕的步子聲,是歲歲與吳破鹽回來了。

  兩人掀簾踏入營帳,歲歲的視線倏然與趙仲夷相撞,二人的呼吸俱凝滯了片刻。

  她如何會不認識這雙眼?

  猶記得那晚宮宴後,隔著深重的雨霧,他攜著趙無塵朝自己深深一揖,謝自己送去的那把傘。

  此刻,趙仲夷依然同自己作揖,似乎與從前無異,但他還是借著這一躬身的動作別開了視線。

  經年久別,他幾乎都要想不起這位小殿下的模樣了,只記得她的眸子很亮,亮得近乎有些發燙,而今自己伏于靖軍中,更不堪直面於這樣的眸光。

  歲歲最是體度分寸,他既刻意要避,自己便當不知罷。

  吳破鹽一見趙仲夷出現在營內,大抵也能猜到其與江休言有過交手。

  他端詳了片刻營內的變化,逕自走到江休言後方那一片方磚之上。

  吳破鹽蹲下身,沒有片刻遲疑地將方磚打開,趙仲夷急步去攔,卻聽吳破鹽道:「老趙頭,殿下千里迢迢來塞,有什麼見不得的?」

  只見方磚緩緩揭開,卻是一方兵符靜臥於下。

  吳破鹽拿起兵符,問:「殿下想要此物?」

  江休言只清淺掠過一眼,便闔了目不再看,抿唇不語。

  於一個將領而言,兵權是最重要之物,他只不過是想尋帳記罷了,無心攪出什麼兵權之爭。

  歲歲見狀輕牽過他的衣角,江休言睜開半目,原本巋然不動的身骨任歲歲牽往一旁。

  他靜靜看著她,見她從袖中掏出一本書冊遞於自己。

  歲歲眨了眨眼:「翻開看看。」

  江休言聞言照做,才看到第一頁便不由得一愣,正是自己方才所尋的那本帳記。

  江休言仔仔細細看著每一項記載,在心中反覆算驗核對,專心得如一尊塑像。

  歲歲:「且回宮再驗,如何?」

  江休言不解:「回宮?」

  歲歲笑而不答,只是望向吳破鹽。

  吳破鹽小心將兵符置放於案几上,道:「郡主已經和我說明了,你們此行的目的和此後的大計我都了解,我吳破鹽雖不信能否做到,但也心生佩服。」

  兵符擱於案几上時,發出清脆一聲響,吳破鹽繼續道:「它就在這裡,我不會再動兵」

  「殿下,京城比邊塞更需要你,」吳破鹽定定盯著兵符,目色卻恍惚了起來,「我很想見一見天下大同究竟是怎麼樣的。」

  江休言緩緩行至吳破鹽跟前,他平視而去,神色堅明:「不會太久。」

  聞言,吳破鹽粗糲的面頰上緩緩綻開笑意,他背著身,朝趙仲夷招了招手:「竟真讓平華帝那老頭算到了,老趙頭,你可以跟他們去了,往後就不必委屈在我這裡了。」

  趙仲夷朝他深深抱了一拳,隨後步至歲歲跟側。

  他啟唇,「小殿下」這三個字眼兒幾乎要從齒關蹦出,但頭頂稀缺的弦月在提醒著現已不是當年的滿月了。

  趙仲夷回過神來,改口道:「郡主,先帝在世時,曾托給過我一封信,他說若有朝一日你能走到這裡,便叫我將這封信給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拿出這封信來。

  信封格外素樸,清淡的絹帛裹著信紙,就像是尋常人家寄信一般。

  歲歲接過手中,頓時瞭然。

  這也是平華帝的深意了,他不是以一個帝王的身份留給她這封信,他以一個「父親」,一個故友,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人的身份作了這封信予她。

  歲歲移指揭了火漆,趙仲夷卻抬袖攔了一攔,道:「郡主,先帝還說,此信莫要當即打開。」

  趙仲夷:「他說,您一直是一個清醒自持的人,只是世間沒有不沾泥的靴履,倘有一日身墮雲霧中迷惘無解,再打開也無妨。」

  縮回阻擱的手,趙仲夷仍舊溫恭地站於一旁,末了,又補一句:「先帝其實是不希望有那麼一天的。」

  歲歲持信的手緊了一緊。

  他實在太愛操心了,獨獨自己身體的事總不上心。

  她想當著趙將軍的面同陛下道句謝,可如今已無法傳達了,或者說他日上皇陵祭拜,又覺顯得太虛淺。

  最終,歲歲只是小心將信收好,看著營帳外隨風紛飛的黃沙,輕聲說了句「歸路應無風」。

  **

  乘著日與月,細碎的馬蹄聲淌過歸途。

  趙仲夷一路向歲歲與江休言解釋著當年情形。

  「昔年一案,人人皆傳平華帝在行刑前召老夫,問了五問。」

  「錯,其實是六問。」趙仲夷眯著眸子,透過飄蕩著的車簾,仿佛望向了那年福寧殿內。

  殿中青煙繚繞,侍者正要將趙仲夷帶下,平華帝卻抬手又道:「倘此法推行,天下大同,君非君,臣非臣,便無謀逆一罪,你可願意?」

  趙仲夷猛地抬起頭,剎時明白平華帝此意。<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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