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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抱著膝蓋坐在病床,護士用冰涼的碘伏徹底替他消毒。聞到不喜愛的氣味,李善情將臉埋在膝蓋間,任醫生給他打麻醉劑。打針是李善情從小到大常經歷的事,然而穿刺注射結束後,他平躺在床上,卻又因為想繼續活著,想繼續過他質量不佳卻不想結束的生活,因害怕死亡和害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想家裡人,還有莊敘在陽光下在昏暗中的臉,想得在心裡痛哭。

  大腦十分沉重,李善情仰躺著看天花板上白色的燈,不知過了多久,拿起手機給助理打電話,要他安排一班下周回濱港的飛機。

  李善情沒有提前告訴莊敘,倒不是想給莊敘什麼驚喜,是怕莊敘不想他奔波,勸他別去。為了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李善情也真的託了些關係,約上趙署長,準備見一面,討論些正經的工作事宜。

  李善情在自己的飛機上可以睡著,一覺醒來,起落架已打開,外面濱港是灰色的,讓他想起四月正是這裡最潮濕的季節。

  手機里有莊敘的未接來電,李善情接起來,裝作自己在番城,睡得忘記時間,笑話莊敘電話打太多:「不要小題大做,我正是愛睡覺的年紀。」實際上早已從周思嵐那裡打聽到莊敘晚上的安排。

  打著電話,李善情的手機忽然有些拿不穩,不過肌束顫動好像已成為了他的身體的一部分,再也無法引起他的恐懼。

  落地後,李善情先去趙署長的辦公室,關起門聊了聊正事。趙署長為人較為開明,和李善情的投資人威爾曾待過一個實驗室,對NoaLume也並不排斥,不過作為行政長官,難免擔憂濱港的輿論問題。

  好在說服他人是李善情的特長,下午離開趙署長的辦公室時,他對自己的表現還算滿意,還給威爾打了個電話誇了夸自己。

  威爾知道他的病況,對李善情比從前更關心,不斷叮囑他不要勞累,仿佛集團、財務回饋以及倫理道德都沒那麼重要重要,不復以前在路演時質問李善情的模樣,甚至親自陪李善情接受訪談,為他背書。

  每當在這種時刻,李善情覺得自己在人世間得到了夠多的愛,他現在在遺囑中給威爾留下的是一部分股份,給威爾的女兒留下一個鑽石的皇冠。

  只有給莊敘的仍然在改,令他煩惱,無從下手。

  看日程表時,發現恰逢愚人節,李善情臨時決定去到莊敘晚上要去的行業會議現場等他,扮演一出不請自來,嚇莊敘一跳。

  周思嵐的二月到三月初,先在利城的分部待了大半個月。大多數時候只有自己和同事,他每天和莊敘在線上從早晨開始工作到半夜,待得人快要抑鬱了,終於得到回家的指令。

  但三月回了濱港,周思嵐又覺得日子還不如在利城過得舒心,因為只要是和莊敘出席的社交場合,總有人來找他旁敲側擊詢問,莊敘二月究竟去利城做了什麼,有什麼宏圖偉業。

  周思嵐實在無法回答,因為他真的不知道,他那時根本沒見過莊敘幾次,莊敘幾乎都和李善情待在番城。據他所知,莊敘最近在忙緩釋器研發的事,也沒有任何在利城的大事要做。

  前幾天,李善情來找周思嵐問莊敘的行程,周思嵐倒有了些許自己的猜測:他們本來在番城熱戀,三月不知為何,稍稍吵了一架,莊敘就回了濱港。李善情這次來,可能是想回濱港讓莊敘原諒他。

  有這樣的猜測,是因為每次周思嵐每次看到莊敘在李善情面前,都覺得莊敘的行為顯得有點不自然。什麼把李善情拉出書房,不顧他人臉色在會場快走躲避李善情的追逐,都是莊敘當著周思嵐的面做出來的事。

  但莊敘應該很重視李善情,周思嵐也很確信。是會把二月的事在一月全做完,也要到番城去待著倒著時差工作的重視。那種讓周思嵐忽然間發覺,莊敘的年齡沒比自己大幾歲,所以也會陷入愛河、作出異常之舉的重視。

  一個從小敬仰的沒有太多情緒的人出現了情緒,周思嵐默默觀察,無人可聊,只好在心中動容,也十分佩服李善情,所以李善情來找他打聽,他便把莊敘的行程透露給了對方。

  晚上的沙龍,莊敘是看在主辦人的面子上參加,原本雖然禮貌,實際有些心不在焉,幾乎將所有的社交任務都交給了周思嵐,沒怎麼與人寒暄,還戴著耳機,聽了一個電話會。

  令周思嵐感到奇怪的是,有人介紹一位從歐洲來的漸凍症領域非盈利組織負責人之後,莊敘忽然之間變了一副模樣,不但與對方交換了名片,聊了很久,還開始約第二天下午繼續見面。

  周思嵐不明所以時,接到了李善情電話。

  李善情說話的聲音很輕。他的音質沙啞,但十分好聽,周思嵐每一次聽見,都覺得有些莫名迷人。他在那頭問:「思嵐,我沒有邀請函,但我進酒店了,在宴會廳外面的第二根柱子這裡。你能不能把莊敘騙出來,我嚇嚇他。」

  周思嵐有些緊張地看了莊敘一眼,莊敘還在和那位負責人談話。

  他覺得自己很像在演無間道,很難拒絕李善情的要求,又不知怎麼打斷莊敘的聊天,隨便找了個理由,和莊敘說了一聲,匆匆往宴會廳外趕。

  找到第二根柱子,一個高高瘦瘦的黑衣人躲在後面。他戴著漁夫帽和口罩,周思嵐走近了看見他的眼睛,才認出是李善情。

  「思嵐,是我,」李善情把口罩扯下來少許,認真地問周思嵐,「怎麼只有你啊?」

  他的眼睛很大,眼神有些警覺,似乎怕被發現他的身份,即使四周根本沒人,又把口罩拉回去了,對周思嵐說:「你幫我把他騙出來嘛,我請你吃飯。」

  「我不是不想,」周思嵐怕李善情誤會,詳細地解釋,「莊總在和一個漸凍症非盈利組織的負責人聊天,聊得很投入,我暫時不敢打斷他。我就先出來找你了。」

  不知是怎麼了,李善情明顯愣住了,過了幾秒鐘,說「這樣啊」。周思嵐覺得李善情看起來幾乎有點呆滯,心裡又些許慌亂,想不起自己哪句話說錯了,不過很快也沒空多想了,因為李善情又忽然抬起眼睛,看著周思嵐身後。

  周思嵐回過頭去,看到莊敘站在不遠的地方。

  莊敘穿他慣常穿的西裝,身後是明亮的宴會大廳,他朝周思嵐和李善情的方向走過來。走到周思嵐面前,莊敘說:「思嵐,你先回去。」

  周思嵐覺得莊敘的表情有些僵硬,就像方才李善情的眼神,讓他不能讀懂。莊敘又看他一眼,他連忙說「好的」,便往回走,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恰好看到莊敘抬手拉下李善情的口罩,然後低下頭。

  而氣氛變得如此詭異。周思嵐腳步沉重,重新往宴會廳走,腦海里又想到方才看見的,莊敘手背的青筋。看上去異常纏綿,也異常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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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們我來也

  第49章 坐渡輪出發去畢業旅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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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坐渡輪出發去畢業旅行(二)

  得知莊敘已知道自己可能的病症,李善情並沒有特別訝異。

  兩人在番城生活了半個多月,每天睡在一起,設身處地想一想,看見腰後的針孔,藥物的副作用,還有李善情那半死不活的臉色。若兩人的角色對換,李善情也很快能猜到。

  起初,李善情是完全不想面對,不過今天從周思嵐口中聽到那三個字,李善情發覺莊敘知道了也沒那麼可怕。對莊敘逃避病情,基本是去沙灘給自己建造堡壘,海潮會漲落,總要推毀沙堡,虛假的自我保護也失去意義。

  燈火輝煌的宴會廳外的角落裡,莊敘吻李善情吻得過度用力,身高差距導致的陰影像一個拱形燭罩,固執地罩在李善情身上。

  李善情逐漸無法呼吸,推了莊敘一下,把他推開一些,搭著他胸口,喘息片刻,表明自己的來意:「我是來找你帶我去畢業旅行的。」

  這是戀愛必行事項清單第五條。李善情寫清單時十九歲,尚處於大學時代,他希望能和莊敘去一場沒有去過的畢業旅行。

  清單描述「一起去畢業旅行,最好是過夜的那一種」,當然沒寫過夜要幹什麼,是因為李善情當時還較為純真,以為和莊敘出門,他們沿路討論一下學術和工作問題,蓋棉被純聊天。

  莊敘說「可以」,抬起手摸了摸李善情的臉,替他戴好口罩:「我去和主辦人說一聲,你等我五分鐘,我就帶你回去。」

  「那你快點啊。」李善情叮囑,又伸手抱了一下他的腰,抱住就不想鬆開。

  莊敘被他抱了幾秒鐘,變得有些無奈,手搭在他肩膀,叫他名字,說「我馬上回來」,李善情才鬆開,後退了一步,不大高興地盯著莊敘離開。

  莊敘往宴會廳的方向走,李善情往柱子後面靠了靠,好巧不巧,有兩個李善情眼熟的人也從裡頭走出來。

  他們先看到了莊敘,而後看到李善情。

  李善情和這兩人不大對盤,其中一名醫學教授幾年前曾在社交媒體撰寫長篇文章,批評李善情的理念,反對Noalume進入濱港,吸引許多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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