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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息可聞,春曇努力在曇花的香氣里查找那一絲乾爽的雪夜的味道,幾乎要被不甘與委屈吞沒。

  命運好像永遠在做弄他,在他尚未學會離別時,失去所有,如今又在他毅然決然放棄一切時,給了他一份新的牽絆,時光太短,讓他措手不及,彌足深陷。

  洛予念唇上的撕咬傷已痊癒,手指輕觸,平整而柔軟,春曇不自覺抿了抿嘴。

  好奇怪,欺騙時,明明可以毫不在乎地吻上,而此刻,他發自真心,卻會猶豫不決。

  四目相交,靜默了一刻,坦蕩的仙君顯然沒有那樣多見不得人的柔腸百轉,毫無顧忌地垂下頭。

  唇齒逼近,相依,春曇僵了僵,這還是洛予念第一次在清醒時吻他。

  吻如春雨,溫膩綿軟,小心翼翼地落下來。

  明明試探般的輕觸,卻連呼吸都為之震顫。兩人都怔了怔,凝視中,胸口的起伏愈發劇烈,繼而,腦中所有雜亂的思緒都彷佛被愈發淩亂的呼吸吹散。

  推抵,糾纏,碾磨,他不自覺伸手,勾住那人仙鶴般優美修長的頸,手指壓在自己曾留下咬痕的命脈。

  急促的喘息像風,抽痛的心跳如雷,他閉上眼,像落入美夢,只願雨不停,他永遠不必醒來。

  洛予念的手常年臥劍,修長而有力,掌心裡的薄繭蹭過,春曇抑制不住低喟連連,貼他貼得更緊。

  他聽到洛予念淩亂的呼吸,難以抑制的悶哼里摻雜著他的名字,斷斷續續。緊緊相貼的皮膚被潮濕的夜露亦或是他們的汗水黏合在一處。

  驀地,他側腰一麻,傳來一股莫名的熱,他睜開眼,洛予念也停下動作,濕漉漉的眸中與他一般毫無防備地浮現出迷茫與錯愕。

  對望中,剝落在身下的衣衫兀自輕動,發出幾聲清脆碎響。

  一股奇異的力量從側腰輕輕碾壓而過,猝不及防擠進兩人緊貼的小腹,又流向胸口。

  他們不約而同顫慄起來,難耐的喘息此起彼伏,春曇眼前的畫面倏而模糊,劇烈震顫搖晃,他好像一瞬間被拋至高空,耳邊轟鳴,連呼吸都忘卻,強烈的窒息感讓胸口憋的發疼,思緒卻飄然離開肉體。他不住瑟縮著,緊緊勒住洛予念,彷佛在那人懷中才能感到心安。

  餘韻中,春曇長長送出一口氣,低頭正對上一雙銀瞳。

  他這才回過神,一抹艷麗的青藍色柔弱無骨地在他胸口的皮膚上盤曲著。

  洛予念失焦的眼神也漸漸重聚,而後驚異地撐圓。

  屬於他們的綠松卿,就這樣令人措手不及地,出生在一片花海。

  # 「重溟」

  第58章 哥哥

  綠松卿乖巧地繞在春曇腕間,不過四五寸的身長,頭尾相交剛好纏住一圈,好似帶了一隻鐲,青藍漸變,淡淡的晨曦落在鱗片上,反射出炫目的光暈來。

  春曇低頭一掃,形容是有些狼狽的。

  腰間雖煞有介事繫著縧帶,可他睡覺不夠老實,蜷縮成團時攪亂了衣衫。

  但亂歸亂,卻乾淨整潔。

  轉過頭,那人就盤膝趺坐在一旁,呼吸輕細幾不可查,正入靜調息。

  仙君此刻已束髮戴冠,衣著得體,鬆弛地閉起雙目,眉眼溫和似含笑,像一尊被供奉在山中的神像,纖塵不染。受靈力波及,他膝前的一片花苞均蠢蠢欲動地裂了口,竟是隨時要綻開的模樣。

  春曇翻了個身,趴在衣上支起腦袋,想看看仙君究竟能否讓曇花在晨曦里盛放,誰知那人卻倏忽睜了眼,側目看過來:「醒了?」

  對視時,他看到洛予念的嘴角微微翹起,笑得從容,忽而就好奇了。

  他撐起身,向前爬行兩步,而後,側躺在那人膝頭,挑著眉探進那柔和的雙眸。

  洛予念一愣,伸手拉扯他衣衫,遮他光裸的肩頭,面上浮現出一絲緊張來,不由垂頭湊近了些:「哪裡不舒服?」

  怎麼會不舒服,只是,太舒服了。

  他抓住洛予念的右手,舉在眼前看,修長,乾淨,骨節分明卻不突兀,平日裡總是帶著絲綢手套,故而即使常年練劍,掌中生的繭依舊很薄,觸感難以言喻,輕柔又恰到好處。恍惚中,他隱約看到那串豆蔻花在晃動,手背的汗水更為它添幾分婀娜。

  ……明明先前還很生疏的……遙想上一次在無有鄉,洛予念那手忙腳亂,急躁不知所措,最終又被自己安撫下來的樣子,春曇撇撇嘴,略有些不甘心:「你怎麼會這些,跟誰學的?」

  洛予念眨了眨眼,緩緩道:「《黃帝內經》、《房中術要訣》,《雙修丹道》……」他猶豫了一會兒,神色有些無辜,問得很是虛心,「是,我哪裡領會得不妥?」

  春曇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頓時忍俊不禁,捧腹笑了一會兒,才揪著他的前襟將人拽下來,一字一頓答:「洛仙君不世奇才,一點就通,哪有不妥。」

  *

  回到無有鄉,卯時未至,整座院落靜悄悄的,只有廚房那一角飄起一束炊煙。

  春曇最後又撫一把立在床頭的琴盒,笑了笑,只背起隨身行囊,便拖著洛予念翻牆而出。

  時候太早,沿街走了許久才找到一處早點攤子。

  包子是純葷,米粉湯底辛辣,他挑不出什麼愛吃的。可在山谷里折騰了大半宿,他早已飢腸轆轆,便湊合點了兩碗芋頭糊,聊以果腹。

  他捧著碗,有一口沒一口,吃得興致懨懨。

  洛予念放下勺子,不解道:「既餓了,怎麼非要偷偷走,廚房裡備了好些吃的,在樓里吃完就是。何況,她們都以為還有機會與你道別……」

  春曇舔了舔唇上甜膩的湯汁,搖搖頭,道:算了。

  淚眼婆娑,依依不捨,道別這種事,徒增傷心。

  卯正一到,街上驀地開始熱鬧。

  露天的小桌,身邊人絡繹不絕,目光愈發密集,洛予念藏了劍也無用。

  春曇沒帶冪籬,被看得煩了,乾脆起身去找攤主付錢,不想鍋台邊空無一人。

  他放眼,半天才從一群賣蔬果的阿婆中間發現攤主,正啃著包子聽她們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話:

  「聽說了嗎,陳家大公子,先前病了,昏迷不醒七八天,咱們露州的名醫都束手無策,前些日子,莫名其妙醒過來,結果,忽然變了個人似的。」

  「票號那個陳公子?」

  「對,就是他。原本吊兒郎當天天在街上亂晃,如今也不跟那群紈袴喝酒作樂了,安安心心在鋪子裡學著當個像模像樣的少東家,誰叫都不出去。他家老夫人高興,跑去慈航殿一連燒了七日香,還開始每日往裡頭送五奉,香、花、燈、水、果。這果啊,就是我家送的,一個月,給五兩銀子呢!」

  「哎喲,這不比你日日擺攤子強啊!」

  「可不嘛,我也得燒柱香,謝謝神明菩薩,讓陳公子改邪歸正。」

  差點將這一茬給忘了。

  「菩薩」心下好笑,暗自答了句不謝不謝。

  上巳那日,他恐陳家公子在洛予念手下吃癟,事後伺機報復無有鄉,遂趁其不備,在紈袴發間下了魘蠱最愛的香,以絕後患。

  魘蠱又叫噩夢蛾,會徘徊目標之人床前,吸食汗液。它們羽翅上落下的磷粉會致人噩夢纏身,醒來便會失掉一部分記憶。

  不想紈袴身子骨這般柔弱,竟還出了問題,好在有驚無險。

  轉了性,也算是意外收穫吧。

  「笑什麼?」洛予念半天等不到他回去,也找過來。

  春曇沒做聲,往攤主面前遞了幾個銅板,而後拽著人離開。

  *

  洛予念的內傷沒好全,但有靈藥加持,歇了這兩三日,御劍其實不是問題。

  可春曇卻執意要他休息,每日飛一會兒便叫停。

  想到春曇凡人之軀,且大病未愈,在劍上一站動輒一個多時辰不能動,洛予念原也怕他勉強,遂順水推舟與他走走歇歇,第三日傍晚才飛到淩波鎮附近。

  驀地,洛予念肩頭一輕,原本靠著他昏昏欲睡的春曇忽而站直了身體。

  洛予念微微轉頭,看到他用力揉開惺忪睡眼,怔怔看著遠方的一片蔚藍,半晌才動了動嘴唇:是海……

  本打算隨意找一處歇腳,個把時辰之後繼續趕路,便能在天黑前到趕回滄沄,可看這情形,洛予念自然改了主意。

  雖說滄沄也毗鄰海岸,可派內畢竟規矩重重,難保他盡興。

  於是,銀竹稍稍調轉方向,徑直往東,向蜿蜒的海岸飛去。

  午後,細沙被曬得溫熱,春曇蹲下捧起一把沙,微松指縫,細膩的沙礫便漏成一束砂瀑,被撲面而來的海風吹得歪歪斜斜。

  近海無人,無垠的藍遠遠接到天上去,洛予念猶記自己第一次見到海時的震撼心情,遂也不作聲,遠遠跟著他,看他提著鞋襪,赤腳走在干沙與濕沙的那條分界線。

  那人望著遠處良久,席地而坐,回過頭對洛予念道:不一樣啊。

  「什麼不一樣?」洛予念走到他身邊,與他並排坐望浪涌從遠處一波一波推到岸邊來,變成一層潔白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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