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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阿娘他,真的是南夷的……」

  「是。但一個人的善與惡,與她在哪裡出生長大,又有何干係?她沒有對不起中原人,是南夷人,是滄沄對不住她。」春曇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瓜,「你放心,瓊兒,真相定會大白,我不會讓他們永遠蒙受不白之冤的。

  瓊兒愣愣看著他,半晌才問:「這些年,你不肯與我相認,就是因為這個,對嗎?你要為他們報仇?你都知道什麼了?是誰害了他們?你告訴我,我要跟你一起替他們討回公道!」

  春曇啞然。

  短短几年,面前似乎已經不再是那個單純無知,除了練劍和吃以外什麼都不會放在心上的傻丫頭了。

  見春曇不應,小丫頭指天誓日:「哥,我會聽你的話,絕對不做多餘的事!你指哪裡,我就打哪裡!師尊最近才誇我,說我大有進境,還說,我日後說不準比爹爹還要強呢!所以,你帶上我吧,有我在,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她抓住他的手,搖搖晃晃,撒嬌耍賴,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意思。

  「……好。」春曇敗下陣來。

  「真的?那說定了!拉鉤!」瓊兒沒等他反應過來,便掰出他的小指,緊緊勾住,「一千年不許變!」

  她不笑的時候,眉眼與爹爹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一旦笑起來,眉眼如彎月,飽滿的頰邊擠出兩顆小酒窩,又活脫脫是阿娘那副明媚的模樣。

  他心情也跟著明媚起來,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瓜:「嗯,我答應你。等我去滄沄治好了病,你便來找我。到時候,我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

  「那就這麼說定了!等我斬了那懸息,就讓師尊帶我去滄沄找你!」

  心結解開,她整個人又恢復了平日那般閒不下來的狀態。

  春曇倚著窗框坐在窗沿,懶懶看她胡鬧。

  竹舍簡樸,沒什麼好耍玩,她便盯上了乖巧的素衣仙,坐在屋頂驅著劍,劍上挑一籃素衣仙愛吃的花果,引著它滿院跑,卻不給它吃到。

  看著小鹿笨拙的模樣,她捧腹大笑,泠泠聲清脆入耳,是發尾一串花朵形的金鈴隨笑微微搖晃。與他腳腕上的青色鈴鐺一般,這是父親當年親手做的。阿娘說,這是百霓人的習慣,南夷山連著山,沒有盡頭,孩子一眼看不見,便容易被野獸叼走,故幼童一學會走路,便要在身上帶上鈴鐺。

  他出生先天不足,走路也遲些,在盛夏的雨夜邁出第一步,青鈴便成「濯枝雨」,走起路來,淅淅瀝瀝。而瓊兒,才七八個月大,便能搖搖晃晃走上幾步了,正值金桂飄香,她的鈴鐺便是一串金色四瓣花,花蕊香藥製成,喚作「木樨風」。

  野丫頭玩膩了,終於捨得施捨一口吃的,可素衣仙脾氣硬,抬頭便掀翻了小木盆。

  瓊兒自知玩過了火,上前替它撿食,捧滿手漿果貼它冷屁股,貼著貼著自己忽然舔了舔嘴唇。

  她起身,緩緩回過頭,眼巴巴看著春曇:「哥,你看,你瘦成這樣,得多吃些吧。」

  春曇笑笑,翻了她一眼,問道:「想吃魚湯粉了?」

  「嘿。哥你不用動,我去捉魚,采筍子,你呢,就好好歇著,等我回來。」

  趁她離開,春曇起身,翻下窗子,緩步走去柴房。

  關起門,他走到晾曬合香的架子前,扳開背後拇指大的卡扣,他眼下沒什麼力氣,便輕輕敲了敲最下頭那層木板。

  半晌,架子倏忽自己動起來,緩緩向左移開,春曇蹲身,將地上一塊木板掀起,不聲不響往裡垂了一包藥和幾塊乾糧。立時有一隻手從黑暗處伸出,將東西接走。

  春曇這才放下心來,默默將柴房的一切恢復原狀。只是這次,他沒有落下卡扣,這樣,待他與洛予念啟程後,阿虎便能從地窖中自行離開。

  「哥?你在裡面嗎?為什麼關門啊?」瓊兒的聲音驟然在門外響起。

  春曇一怔,她能飛便不走,所以他聽不到她的腳步聲,亦不知她何時站在那的。

  他隨手端起早早窖藏一個多月的香盤,推開門。

  「哎呀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又幹活!給我給我,端到樓上去對吧?」瓊兒一臉真拿你沒辦法的神情,一手端起架子上五六隻香盤,一手牽著春曇,「走走走。你上去坐著,飯你也不用管,告訴我怎麼做就成。」

  第56章 幻夢

  「這樣呢?這樣夠厚了麼?」瓊兒指間捏一片潔白的筍肉,抖了抖。

  春曇坐在一旁,一言難盡地瞥了一眼她隨手擱在菜板上的南流景,沉重地點了點頭。

  「懂了!」

  唰唰唰,廚房裡頓時光輝奪目,彷佛有異寶出世。

  眨眼,三顆削皮洗淨的春筍在靈劍下變成一大盤厚薄均勻的片狀。瓊兒手一指,南流景唰啦飛過頭頂,往院外的溪水裡一紮,被溪流沖刷乾淨後,又嗡鳴著飛回,劍氣所以過之處,藥圃幾條軟枝子,檐下驚鳥鈴,吊在橫樑的臘肉,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眼見著支撐棚頂的粗竹也要慘遭毒手,春曇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劍柄,險些被拖走。

  「唉哥!你幹嘛!」瓊兒反應快,懸停了劍。

  春曇驚魂未定,忽然後悔教她下廚。

  方才讓她生火,她偷懶用靈力卻掌握不好火候,險些直接將竈台炸了,如今又託辭說菜刀遠不如劍好使,差點將廚房拆了,看她做一頓飯,比操著蛇跟洛予念打一架還要心累,不如自己動手。

  可他轉念一想,日後她若貪戀這口阿娘的味道,卻再嘗不到……只得硬生生將那句「還是我來吧」咽了回去。

  小丫頭半分不察覺他的苦心,直催他:「然後呢然後呢?」

  筍子與魚都片好了,香料也配足,春曇先是撤後一步,回頭確保了退路,才示意她起鍋倒油。

  魚頭魚骨滑入鍋底燒熱的麻油,噼里啪啦起了一陣微響,算準火候,舀入幾勺剛燒滾的水,蓋上沉重的木蓋,再揭開,湯色乳白,鮮香四溢。

  轉入小口燉鍋,撒下一把調配好的香料,兄妹二人齊齊蹲到竈旁等,彷佛一瞬間回到小時候。他們當時就是這樣,聽著母親哼的小曲,垂涎欲滴地看著比人還大的鍋子。

  湯還沒煨好,就聽半空一聲:「好香啊!」

  沈佑一落地,便小狗似地到處嗅聞:「我們這是趕上晚飯了?」

  洛予念一怔,登時飛身而入,仔仔細細看他臉色,:「怎麼起來了。」

  春曇被他旁若無人的目光燙了燙,偏開眼,笑道:餓。

  「哇!」沈佑探身,看到滿滿一盆泡軟的米粉,口中吸溜一聲,迫不及待地搓著手,「小師叔,我們怕是有口福咯!」

  難得能嘗到阿娘的味道,眼見要被分走,瓊兒聽罷下意識護食,嚴嚴實實擋住了木盆。春曇也頗為無奈,粉是沒少泡,實則瓊兒一人份,她天生食量大,不到三歲便與成人一般,如今區區一碗粉,更是連牙縫都塞不住。

  好在她是識大體的,不至於因為一口飯丟了氣度,她默默轉身,新取了兩隻乾淨湯碗,唉聲嘆氣道:「馬上就好。」

  春曇又心疼又好笑,看著她萬分沉痛地將米粉下入開水鍋,又數了半天魚片,均分四份,鋪在盛出米粉山尖尖上。

  一勺煨滾的魚湯緩緩澆上去,透明的魚片從當中白到兩頭去,被燙得將將熟,這樣的魚,貼到舌面,唇齒一抿便化開。

  「嗚!鮮掉眉毛了!」沈佑吃得眼淚都要下來了,「這湯里那股酸甜味太妙了,嘶,喝下去是淡淡的酸,很清爽,卻有一點回甘,不像是醋啊。」畢竟是世家裡富養長大的小少爺,沈佑是懂吃的。

  春曇指了指地上一攤廚餘,裡頭堆了厚厚的青柚皮。

  「柚子?水果下到魚湯里……竟這樣好吃嗎……厲害啊遲師妹!看不出你小小年紀還懂這些!」

  瓊兒不懂做,只懂吃,捧著碗含糊應了一聲,專心嗦粉,一碗眨眼光了,又急忙回身去添一碗。

  沈佑也不甘示弱,兩個人比著賽似的,一盞茶便將鍋子吃了個底朝天,瓊兒有苦不能言,氣鼓鼓站在一旁悶不吭聲。

  沈佑擅自當她是因為「嗦粉對決」輸了心情不好,倒也由著她左一眼右一眼剜,反正也不疼。

  「回去吧。值夜當心些,以防萬一,赤……」

  「小師叔!你就安心養傷,有我師尊在呢。有時候,你也可以多信任我們一點的。」沈佑嘆了口氣。

  洛予念被他冷不丁的真情流露噎住,半晌才點了點頭。

  「不是還要帶他回滄沄嗎,你這幅樣子,怎麼回?」沈佑掏完心窩自己也害臊,說完也不等回音就祭出寶劍,「遲師妹,走吧?傅真人叮囑我要把你一起帶回去。」

  春瓊淡淡點點頭,她不擅偽裝說謊,多說多錯,怕惹麻煩,人前,她乾脆不說。

  臨行,春曇將一隻早就吃空的藥葫蘆塞給了她,托她轉交傅子雋,她面無表情接過,轉身便走,甚至沒能跟他好好道一句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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