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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從不認為自己能與蔣昭比肩,因為仕途走得那般順暢,源於蔣昭對他無形中的影響、教導,和有形的啟示、指引,再就是文帝的賞識信重。

  他繼續看下去。

  之後的記載,是蔣昭官場之外的生平:

  五歲開蒙讀書,求知若渴,雙親大喜過望,為他請名士、江湖高手,文武雙修。

  科舉高中後,得到諸多女子、門第青睞,包括皇室公主,紛紛上門提親,皆回絕。

  十七歲到二十七歲,雙親從有微辭到斥責逼迫,極端時,到了與人裡應外合、下藥於他的地步。

  蔣昭從未讓父母得逞,只是心裡分外失望、難堪。另一面,他察覺雙親陷入極端,必定有隱情。

  就在他一步步探尋期間,雙親相繼暴病而亡。那一年,他三十歲。

  雙親連一句與他道別的話也無,便撒手人寰。

  轉過年,狼煙四起,蔣昭請命出征,其時的帝王命他奪情掛帥。

  三十六歲那年,一出出的美人計上演,只一次,蔣昭險些中招。

  那女子,與他同年同月同日生。

  那女子在事敗後跟他說,你自幼享有的一切,本該是我的。

  女子的言語,是揭開蔣昭身世的引子。

  女子離開蔣府兩日後,中毒而亡,順天府的說法是自盡,蔣昭也便隨他們怎麼說。

  首輔認真查一件事,還是很容易的。時年秋,他得知自己的身世:雙親的親生女兒出生當日,被膽大包天的產婆掉包,因為,那是養母授意,養母需要一個兒子,否則長輩就要給夫君納妾,她寧死也不要與人分享夫君的寵愛。

  看到這裡,顧月霖眉心跳了跳。

  蔣昭,原來並非蔣家人。正如他,並非顧家血脈。好笑又悲涼的是,蔣昭養母與他的養母,原由大抵不同,換子的理由卻都是為了穩固地位。

  她們需要一個兒子,這成為她們的執念,為此而瘋狂,從不去嘗試別的轉圜之策。明明有那麼多膝下無子孀居終生卻也過得風光如意的前例,她們做不到讓自己強悍起來,只在乎凡俗枷鎖下的眼光規矩,不去直面,不去打破。

  蔣昭的養父,在他二十歲那年得知實情。

  這養父不是顧遜那般人品。

  顧遜看穿一切,卻實心實意地愛重養子,不惜為他殫精竭慮,安排好一切。

  而蔣昭的養父,舍不下養子帶來的榮耀,只望通過他享有一世榮華,只望他能在青雲路上結一門錦上添花的好姻緣。

  奈何夫妻二人做戲不能做全套,一年年下來,被長期窺視他們動向的兩個房頭——蔣昭的伯父伯母、叔父嬸母發現端倪,且抽絲剝繭地知曉了換子的真相,少不得私下裡一番相互的威逼利誘。

  之後,當年被掉包的女子,頂著已嫁為人婦又為人母的身份,配合總共三對作為長輩的心思,給蔣昭來了一出半老徐娘色|誘首輔的戲。

  蔣昭全無防備,可不就險些中招。

  知曉真相之時,蔣昭的養父養母已經被另外兩個房頭的人相繼毒殺了,原因是夫妻兩個想將換子之事告訴蔣昭,相信他會為著養恩、榮華免卻紛擾,日後諸事皆聽他們的安排。

  另外兩個房頭的人卻是旁觀者清,深知蔣昭若是知情,定會公開一切真相離開蔣家,且會追究他們知情後的種種算計。既如此,不將那對夫妻滅口不是太傻了麼?他們斷然舍不下蔣昭給蔣家帶來的榮耀、恩賞。

  最終,蔣昭沒離開蔣家,他終生都做蔣家子嗣,但他也毫不手軟地除掉了伯父伯母、叔父嬸母。

  是為養父養母報仇麼?

  不,顧月霖並不能這樣看。

  蔣昭只是容不得滿心污穢的下作東西罷了。

  蔣昭畢生都是蔣家人,而在他皈依道教之後,再沒給蔣氏一門出頭的機會。

  終究,他念著養父養母的養恩。

  至此,與蔣昭出生時就被掉包的女子身份,未見隻言片語的表述。

  顧月霖相信,遲早會看到,所以也便不急。

  接下來的內容,是蔣昭談及的數位友人,其中包括長寧。

  那位從公主到長公主再到大長公主地位的絕代女子,是蔣昭的小友。

  蔣昭言及長寧的時候,顧月霖明顯感受到了字裡行間流露出的溫情,這是極少見的情形,然後,他看到了令他連呼吸都屏住的文字:

  長寧心悅程放,又與程放鍾情之林珂私交甚篤,一番情意,唯可交付落花流水。

  余盼長寧早日釋懷,亦盼程放畢生無憂。

  余與程放,本一門人,其為後輩。

  顧月霖的目光凝住,整個人也僵住。

  原來,他與蔣昭皆出自程氏一門。

  *

  孝期滿二十七個月之後,首輔顧月霖將印信、請辭摺子、皇帝種種賞賜全部送還,瀟然遠行。

  其時正值朝會,皇帝正冷眼瞧著官員吵架,聽得劉全耳語,再匆匆看過請辭摺子,當即騰一下起身,抄起案上的硯台擲出去,砸得粉碎。

  「混帳!那廝恁的混帳!」皇帝背著手,在龍書案前急促地來來回回踱步。

  百官驚詫,齊齊跪下。

  靜默的氛圍中,皇帝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朕如何都留不下他,早已知曉,可他真這麼做了,仍會失態。」頓了頓,抬手,「諸位平身。」

  朝臣起身,有膽子大的,偷眼瞄著皇帝。

  「讓朕這般失態的人,也只有一個顧淳風。朕登基之前仰慕他,登基後添了一份徹頭徹尾的信重。與他君臣數年,是朕生平最大幸事。

  「朕在位一日,首輔之位便只屬於淳風——朕與父皇皆認可的奇才。

  「他辭官,朕讓他辭,其他一概不准。

  「縱然再不能有君臣敘話之日,朕也要留著本該屬於他的地位。

  「朕,敬淳風如神明。

  「日後倘有冒犯、污衊、褻瀆淳風者,殺無赦。」

  百官齊齊地雙膝一軟,跪地領命,心裡卻都在犯嘀咕:知道您捨不得您家首輔,但也不用做到這份兒上吧?好吧,誰讓您把顧淳風的陰招陽招損招、磊落大義殘酷狠辣全學了個盡呢?我們沒轍,我們認命。

  皇帝如何暴躁,如何行事,已經與瀟然遠走的顧月霖無關。

  朝堂中首輔的權勢、江湖中月明樓宗主的榮耀,都已是他不能再在意的。

  他只想把自己留給一份餘生長遠的靜和、安寧。

  蔣昭在最後的記載中說:

  余畢生經歷,不過前人舊路,只望再無後者。

  畢生所窺見後世情形,不知凡幾,至元和二十二年,卦象屢屢出異,非妖孽,奇才也。

  此奇才命途,無法參透,當屬程氏後人。

  程氏一門,本江湖草莽,遭滅門橫禍,不過冤冤相報。

  最詭異的,是蔣昭最後的幾句話:

  你必然知我懂我,更是多番阻我卦象之人,姓氏當為程,名為月霖,字淳風。

  註定不可相逢相知,遙敬一杯,與君共飲。

  君之命數,與我大同小異,或將殊途同歸。

  *

  慶平三十七年,帝崩,已監國十餘年的太子即位。

  慶平帝諡號武。

  武帝在位期間,自顧月霖辭官遠行之後,首輔位置一直空懸。

  新帝登基之後,尊顧月霖為帝師,君若、李進之、沈星予為太子太傅。

  至於昔年的四個異姓手足,只有賦閒遊歷在外的沈星予可見蹤跡。

  一走三十年的顧月霖身在何處,無人知曉。

  有人說他去了海上的島嶼,有人說他隱居於山中桃花源,更有人說他漂洋過海去了異邦。

  二十多年前,君若、李進之相繼離開京城,他們的去向,同樣無人知曉。

  這一年,有史官這樣評價顧月霖:輔佐文帝、武帝創元慶盛世,六師屢出,邊關塵清,威服四海,確為治世奇才,功績難有後人比肩。然本如修竹皓月,當權末期性如孤狼,打殺言官數眾,跋扈擅專,終若美玉染瑕。

  魏琳琅聞訊時,正站在書院門前,靜靜凝望門楣上龍飛鳳舞的霖琅二字。

  她已隨著年月從容地老去,是當今京城最受尊敬的名士。

  自數年前起,她便將山長之位讓賢於他人,深居簡出。熟人和書院的學子都知道,每隔一兩個月,她便會過來一趟,也不進門,只是望著書院名字出神良久。

  這次,魏琳伊尋了過來,走到姐姐身邊,將史官的評價一字不落地複述。

  魏琳琅微笑,「也算公允,他走之前,自己在摺子里寫過跋扈擅專。」

  魏琳伊嘆息,「明知如此,仍是為他意難平。」

  「不需要,他不需要。」魏琳琅凝她一眼,「明明是俗得掉渣的京城首富,看起來卻是出世之人,真不知道你這是什麼活法。」

  魏琳伊笑著,撫一撫鬢邊仍舊烏黑柔順的髮絲,「我長居顧府,那裡可是淳風、洛兒住了多年的地方,兄妹兩個全不似塵世中人,我被薰陶這麼多年,終歸能洗掉些俗氣。」<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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