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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湖中的人是沒有根的,尤其那些旁門左道的門派,弟子多數是從人牙子手裡採買,有些天賦的便養大,沒有悟性的,小時候便被打死了。

  錦毛鼠不知道醜丫頭的真名叫什麼,不知道她有沒有爹娘,爹娘又是哪裡人。

  他在李家村的地頭上給她挖了個墳,自己動手打了副歪歪扭扭的棺材,沒有讓任何人幫忙,自己把醜丫頭下葬了。

  想她的時候,他就坐在太和殿的屋脊上,看向家的方向,好像醜丫頭就在那裡等他,等著他帶她去看月亮。

  錦毛鼠沒有怪李桃花,用他的話說,「誰都不想那樣」。

  李桃花卻大病一場,連著好幾天身上都是燙的,整宿說胡話。

  許文壺日夜守在李桃花身邊,旁事一概不管。

  同月里,梅依雲的凌遲改為腰斬,不日行刑,屍首棄市。

  行刑前夜,她沒有動牢里的斷頭飯,只向獄卒討要了一碗雞湯。

  第141章 歸位(完)……

  梅依雲行刑後的第二天, 錦毛鼠在宋驍的授意下,頒布罪己詔。

  第三天,清算「楊善」同黨。

  上朝之前, 錦毛鼠便已為此事同宋驍爭論許久。錦毛鼠想將與活死人案沾邊的官員全部殺個精光。宋驍則認為百官死傷大半,如今朝中已無人可用,若一次清算乾淨, 朝中上下只怕要分崩瓦解。

  最後二人折中了一下, 清算肯定是要清算的,但要一步一步來。如今, 只需先擇出其中一個,殺雞儆猴。

  ……

  太和殿中, 五品以上的官員跪倒一片,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喘一下。

  林祥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早已忘了臣子不可直視天顏的忌諱, 手指顫抖地指著自己鼻子,「陛下說什麼?臣是主謀?」

  他說完話,表情明明是哭的, 嘴上卻扯出勉強用力的笑:「陛下您說, 方才一定是臣聽錯了對不對?臣一個小小員外郎, 怎麼可能會是活死人案的主謀?借臣八百個膽子,臣也是不敢的啊!」

  冰冷的御座上, 帝王再次開口:「刑部員外郎林祥, 勾結罪臣楊善, 草菅人命,禍亂朝綱,朕已決定, 賜爾當庭仗殺,以儆效尤。」

  林祥的身體癱軟下去,再無一絲力氣。

  直到禁衛上前,想要將他拖出殿外行刑,他才恍然夢醒,哭著朝龍椅爬去,「陛下明鑑!臣真的不是啊!臣也只是聽話照做而已,主謀另有其人啊陛下!」

  禁衛抓住他雙腳,將他強行拖走。

  林祥上半身伏地,下半身懸空,姿態極為難看。

  他顧不得,見祈求天子沒用,便對昔日舊主搖尾乞憐。

  「葛大人!屬下求您為屬下說句話吧!沒人比您更清楚屬下有多無辜啊!」

  刑部尚書葛豐頭顱低垂,目不斜視。

  「還有您!曹大人!難道您要眼睜睜看著我送死嗎!」

  「孔大人!您可是堂堂衍聖公啊!您怎可不為我求情!」

  太和殿外,慘叫聲一聲高過一聲鮮血,染紅漢白玉御階,隨著階梯緩緩往下流淌,直至徹底沒了聲音。

  林祥彌留之際,喃喃重複的,唯有一句:「你們怎可……棄我……」

  *

  深更時分,冰霜結上窗欞,房內燭影昏黃,融化冰冷。

  燈影下,李桃花的眉心不安地跳動著,上面沁滿晶瑩的汗珠,緊閉的眼皮也在不停打顫。

  「不,我不給……」

  李桃花強啟牙關,口齒含糊不清,咬字緊張而急促:「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把刀給你的,你不許碰它!」

  許文壺握住她的雙肩輕輕晃動,焦急道:「桃花醒醒,都過去了。」

  李桃花睜開眼,看到許文壺,下意識便撲到了他的懷裡。

  她的眼淚像斷線珠子,一顆接一顆往下掉,哽咽道:「都怪我,我不該把刀給她的,我不給她,她就不會死了。」

  許文壺的身體僵硬,刻意抬高了下巴,不讓自己嗅到懷中少女身上溫熱的香氣。

  他緩慢地將手落在李桃花的肩膀上,輕輕拍著,安撫著。

  「桃花,事情已成定局,痛苦亦無力更改。你覺得是自己害了那位姑娘,可一心求死的人,即便沒有你留下的那把刀,也會找到其他的刀。桃花,我不喜對好人歌功頌德,好像說上兩句體面話,犧牲也成了理所應當之事。」

  「可那位姑娘救了所有人,她此刻若能看到我們,定然不是想讓我們哭著去心疼她有多可憐,而是擦乾眼淚,去欣賞她的勇敢和強大。」

  李桃花的眼淚漸漸止住,她往許文壺的懷裡又縮緊了些,貼著他的心跳問:「許文壺,你會永遠在我身邊嗎。」

  許文壺的聲音輕下許多,溫和如春風,「只要你需要,我就會。」

  搖曳的燭影猶如慌亂的心跳,李桃花咬了咬唇,繼續問:「那你還記得,咱們倆在體仁閣分離之際,你都對我說過什麼嗎?」

  許文壺的身體定住了。

  深更露重,他沒由來感到口乾舌燥。

  「我給你煨的湯應該是好了,我去給你端來。」許文壺輕輕推開李桃花,起身便往外走,腳步匆忙,透著股慌亂。

  李桃花還沉浸在兩具軀體緊貼的溫暖之中,忽然溫暖不見,涼氣襲來,讓她懵了懵。

  她看著許文壺背影消失的方向,無奈地錘了下被褥,小聲道:「真是個呆子。」

  不多時,許文壺將湯端來,給李桃花盛出一碗,細心地餵給她喝。

  溫熱的湯水下肚,李桃花的心也暖了起來,她看著許文壺的眼角眉梢,怎麼看怎麼覺得順眼,這根本就是老天專門按她心意降下來的人才對。

  「許文壺,我再問你一遍,」李桃花不死心道,「你真的不記得,你都在體仁閣跟我說過什麼了?」

  許文壺耳根紅透,攥著勺子的手都微微有些不穩。

  「湯快涼了,桃花你先喝。」

  李桃花媚眼拋給瞎子看,一生氣便躺了下去,臉蒙進被子裡,「我沒胃口,我要睡覺,你給我出去!」

  許文壺端著湯碗不知所措,想說點什麼,開口又發不出聲音,傻子一樣的干站著,任由脖頸染上燥紅。

  「那你好好休息,若是渴了餓了,隨時叫我。」許文壺溫柔地道。

  他收拾好碗筷,默默走出了房間。

  李桃花聽到關門聲,探頭出來,發現人真的沒有了,氣得更厲害了,乾脆把枕頭當做許文壺,抱在懷裡一頓錘。

  「許文壺!窩囊廢!敢做不敢當的王八蛋!」

  *

  翌日傍晚,許文壺自翰林院回到大相國寺,不見了李桃花,找沙彌打聽過,才知人往皇宮方向去了。

  待他找到皇宮,天色已黑透,一輪皎潔圓月掛在當空,清輝籠罩。

  錦毛鼠坐在御花園的石凳上,對著月亮喝著酒,邊喝邊哭,一把鼻涕一把淚。

  許文壺聽說李桃花在御花園,來了沒找到人,便也沒太安慰錦毛鼠,只是勸他:「鼠兄,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你如今位登九五,乃是男人中的男人。」

  錦毛鼠擤著鼻涕罵他,「滾蛋!」

  從御花園找到御膳房,許文壺終於找到李桃花。

  御廚被活死人咬得死的死殘的殘,李桃花想吃個油炸花生米,都得自己動手。

  她看到許文壺,沒好氣道:「你怎麼來了。」

  許文壺幫她將菜碟端起,「你來了皇宮,我自然要找你。」

  李桃花哼了聲,「還不是我一天到晚都太閒了,出了門連個能去的地方都沒有,除了皇宮,我也不知道該去哪。」

  許文壺沉默片刻,道:「那不如我們明日就收拾行囊,啟程回天盡頭?」

  李桃花的眼睛亮了亮,沒想到他還記得她的話,但旋即意識到一點——倘若連她的話都記得,他又怎麼可能不記得自己說的話呢?

  她故意轉頭不看他,冷冰冰地道:「不回去了,我得留下成親,崔顏光托人告訴了我,說崔氏把聘禮都備好了,就等著我過門呢。」

  許文壺的心猛地疼了下子,活似被人剖出一個大窟窿,涼氣全部灌了進去,遍體生寒。

  他不記得自己後面是怎麼出的御膳房,又是怎麼到的御花園,只知道等回過神,他就已經和錦毛鼠坐在一起,手裡握著酒杯,臉上一片濕涼。

  錦毛鼠指著他臉上的淚,一抽一抽地問:「你不是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嗎?」

  許文壺將酒一飲而盡,嗆得咳嗽好幾歲,咳出了更多的淚。

  李桃花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許文壺,看不到他臉上的淚,只能看到他在不停倒酒喝酒。

  「喝喝喝,愛喝多少喝多少,我才不管你。」李桃花轉身便走,走出幾步,想到現在天本就冷,若是喝暈了沒人照顧著,還不得凍出病來。

  於是她又回過身,準備上前將許文壺拉走。

  這時,她聽到了錦毛鼠的聲音——

  「依我看,你也不必太傷心,李桃花有什麼好的,拳頭跟鐵錘一樣,兩拳下去能幹趴下個壯年漢子,活脫脫一個母老虎。」<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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