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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答應,也可以,我現下就殺了你。」

  阿剌忽失被他這接連的兩巴掌,和那如同鷹隼一般的眼神震住了。

  他看見薛鷙拖過來一把戰刀,光是聽著它划過地面時的沉悶聲響,阿剌忽失就足可以想像到它的重量與殺氣。

  緊接著,薛鷙讓那「舌人」用布團重新堵住了他的嘴,阿剌忽失只來得及發出兩個含糊的、類似於「等等」的音節。

  只見眼前刀光一閃,自己那隻左臂已然被斬下。

  血濺了一地,薛鷙將那柄戰刀丟到一邊去,又取出一塊乾淨的綢帕擦了擦濺染在臉上的血跡。

  那舌人得了薛鷙的吩咐,忙拿了止血的傷藥按敷在他那手臂的斷口處。

  因被堵住了嘴,阿剌忽失並沒有喊出聲來,只在那地上不住地顫抖著,口中發出難以忍受的「唔嗯」聲響。

  直等到他鎮定下來,薛鷙才重又開口:「我弟弟因你截斷了一截手臂,無論如何,你也得還他。」

  那阿剌忽失幾乎要痛暈過去,也不知究竟聽沒聽進去他所說的話,只是「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薛鷙讓舌人掰開了他的嘴,往他肚子裡灌下去半壇燒酒。

  阿剌忽失總算喘過來了一口氣,方才那極速失血的劇痛讓他如今有了一種劫後逢生的慶幸之感,讓他忽然無比想要活下去。

  倘若帶著眼下這些剩兵回去,將被瓦剌咬下的領地奪回來,也許還可以將功補過……

  「決定好了麼?」薛鷙又伸手握住了那柄戰刀。

  阿剌忽失終於開口,嗓音有些微抖:「……你難道不怕我到時候食言不來?」

  薛鷙笑道:「你為什麼不來?打大寧費了你們這麼多兵,卻一點好處也沒得到。洪將軍死了,只剩我一個,他們若要翻臉對付我,你們到那時候再來拿下中原,我就是還活著,也絕不肯幫他們,你們想要什麼,不是手到擒來麼?」

  「不來,你甘心?」薛鷙道,「就是你怕死不敢來,也沒什麼,算我薛鷙命壞。」

  薛鷙所說的,也正是他心裡所想的,阿剌忽失忍著疼笑道:「那好。」

  後一句話他留在心裡沒有說,阿剌忽失在心裡說道,我只望你那位『大汗』能早日處置了你。

  成事之後,薛鷙又連夜將他放回到離上京城有兩三里遠的一處林子裡。

  把人丟下馬後,薛鷙又用手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幾乎將這個本就失血過多的韃靼首領拍暈過去。

  阿剌忽失往前踉蹌了幾步,聽見身後那個漢人將領說了句漢話,他沒有聽懂,但聽語氣,那絕不是什麼好話,可一回頭,薛鷙卻已經打馬飛了出去。

  ……

  第二日一早,韃靼軍隊忽然撤兵回到了關外。

  同時間,年僅十歲的天子宣布退位讓賢,將帝王權柄送至攝政王燕昭手中,與蒲太后母子二人就此退居別宮。

  因為這一場戰,又是移遷金陵新建皇都,又是被攻破了許多城池,眼下本就不豐的國庫早已是耗盡了,接到燕昭手裡來的,幾乎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爛攤子。

  大寧諸多事業百廢待興,舊朝那些官吏,新帝燕昭也只好仍然留用。

  至於打了勝仗回來的薛鷙,則獲封大將軍,又被授予國公一爵,這已是大寧自開國以來,對武將的頂格封賞,加之薛鷙受賞,連帶著天武寨那一群匪寇們也一併雞犬升天。

  大寧朝建國近二百年,文臣也踩在武將頭上二百年之久,如今卻驀地矮了薛鷙等人一頭,心裡自然是為此生了不少怨懟。

  薛鷙若是出身世家,便就罷了,偏偏他是草莽出身,一群三教九流之輩,若是從前,就是將他們抬得再高,也不過是他們皂靴上的一粒灰。

  可是如今薛鷙他們卻爬到了與這些文官們平起平坐的位置上,鬥了不知多少年的蘇蒲兩黨終於放下了舊恨新仇,轉而一同攻訐薛鷙等人。

  而沈琅因從前是新帝門下僚客,新帝便讓身上尚無功名的沈琅破格進了內閣,只是登基幾月,卻不曾授予他正式的官職,始終只算是一位「殿閣大學士」。

  但因為新帝燕昭格外寵信他,自從登基以來,採納並推行了沈琅進諫的不少政策,因此內閣中人也並不敢看輕他。

  也正是在沈琅的舉薦之下,仇二受封安撫使,率領部分兵馬駐守西北,預防韃靼等異族再度犯境。

  一切看似都在向好發展。

  第81章

  乾樞殿內, 香菸裊裊。

  殿外傳宣太監弓著腰快步進殿,他先是朝著上首那位新帝行了個揖拜禮,隨後稟上道:「陛下, 沈大學士到了。」

  「宣他進來。」

  說完, 燕昭放下硃批, 又吩咐身後宮婢:「把香爐挪下去。」

  沈琅素來不愛燃香, 內府御藥房新近研製出的這一批香團味又太重, 倒是提神, 不過他料得沈琅必然不會喜歡。

  金鳳兒推著沈琅走進殿來,燕昭因見他面色不大好, 於是又讓殿上火者出去將殿內的地龍燒得再旺一些。

  「陛下聖安。」

  「免禮,」燕昭看著他道,「怎麼朕看你面上又有了幾分病容?」

  沈琅:「有麼?大約是昨夜沒睡好。」

  「一會兒我叫太醫過來替你瞧一瞧。」

  「不必麻煩。」

  「有什麼麻煩。」燕昭笑了笑, 將放在腿上的那隻手爐拿給他, 「來,暖暖手。」

  沈琅道了謝, 才讓金鳳兒接過來, 不過也只是在膝上放著。

  燕昭又遞了幾本奏疏給他:「你瞧瞧, 這又是來說你家那位薛大將軍的壞話的。」

  沈琅見他遞奏疏時面上並沒有怒容, 反倒是有幾分調侃的意思, 因此也只將那幾本奏疏隨意地翻了翻, 掃了眼落款名姓, 也就合上了。

  「怎麼不說話?」

  「我若替他說上一二句,陛下必然覺得我偏私, 倒不如不說了的好。」

  燕昭聞言又笑了笑:「朕知道薛大將軍的委屈,這些人不過就那幾件小事借題發揮,將這些摺子留中不發也就是了。」

  將那些摺子放到一邊, 燕昭話音一頓,又道:「今日宣你來,實是為商議另一件要事。」

  「新都雖尚未建成,可有些世族豪富,眼下卻留在金陵城遲遲不肯歸京,也有不少因戰亂而四散逃亡的流民,尚未返回原籍,導致如今地方有許多田地無人耕種。」

  沈琅思忖了片刻,而後道:「他們不願回鄉,大概率是因為無田可耕。陛下不若發布一道詔令,若有流民主動返回原籍、且家中無田地者,則由當地官府出面,將那些無主荒地均分下去。」

  「若荒地不足,就下令限制那些『廣有田疇者』手中握有的土地,逼他們將多餘出來的那部分田地低價出讓給當地官府,再由官府分配給那些流民。」

  他頓了頓,又道:「這部分土地,較之原先那些無主荒地,前三年稅負自然要更高一些,用以補足這筆債,實施細則我已與他們商量出來了。」

  話畢,他便吩咐金鳳兒,呈上了一本奏章去。

  「再就是設置一條期限,只有在明歲開春之前返回原籍者,才能分得那份田地。」

  「若是這般還有人不願返回原籍,那必是在異鄉也有了一條謀生之路,也並不耽誤來年的課稅。」

  燕昭翻了翻那奏本:「人家若不肯出讓呢?」

  「一開始先不要說出讓,只說『諸君世受國恩,而今戰禍方止,當順天時、合民心,捐有餘之田以濟蒼生』。」

  「他們必然不肯。」

  「是,他們必然要鬧,」沈琅道,「等他們鬧得累了,再改口說『出讓』,大部分人肯了,那一小部分人也只能順從。」

  燕昭沉吟片刻後,才道:「其實朕亦有此意,只是如今既要與民修養生息、輕徭薄賦,又要安撫民生,處處都是需要銀錢的時候……可才安定下來,既不能加重稅負,國庫又要怎樣才能充盈起來呢?」

  他這些日子,正是為這個而頭疼,開了幾次朝會,卻沒幾條奏議是能入他耳的,送上來的這些奏疏中的條陳,也並沒有什麼很新鮮的話。

  聽了他的話,坐在他下首的沈琅卻微微一笑:「百姓沒錢,可那些官吏和豪紳手上不可能沒有。」

  燕昭聞言也笑:「你這話不錯,可朕總不能一個個地抄了他們的家。」

  「這個倒確實是難事。」

  燕昭嘆了口氣:「我如今坐上了這把龍椅,才知做皇帝也並不怎樣痛快,留下這一堆爛攤子,全等著朕給他們擦屁股。」

  「我倒是有一計,但不知道究竟行不行得通。」

  「說來朕聽聽。」

  「我想陛下不若向他們『借錢』。」

  「借?」燕昭皺了皺眉,隨即冷哼一聲,「那些老狐狸,必然個個都推說沒錢,想從他們身上拿銀子,那是要割他們的肉、吃他們的血。」

  沈琅不疾不徐道:「我也是新才有了這麼個大略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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