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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言禮沒講話,耳朵紅了。他很小幅度地搖搖頭,臉上帶著無可奈何的笑意,傾身去拿了桌上喝得只剩半杯的威士忌,一飲而盡:「不是要給我吃西瓜嗎?餵我啊,愣著幹什麼?」

  他問我。

  我後知後覺,拿了塊西瓜給他。這是早熟的西瓜,價格昂貴,水分充足。我用手指擦掉章言禮唇邊的水漬,章言禮拍拍我的手背,說:「這些事,私底下做,明面上不准做,知不知道?你再這樣,小心我跺了你的小狗爪子。」

  鄒樂樂在旁邊搭腔,說:「章言禮你好兇,真不知道你家蘑菇怎麼受得了你的。」

  章言禮勾著我的脖子講:「我凶,他也喜歡。不信你問問他。」

  鄒樂樂真的就問了:「唐小西,你覺得你哥怎麼樣?趁你們現在還沒有結婚,要換男朋友還有機會,你看他這個人,做事情又有大男子主義,不細心,在外面還讓你下不來台,還總跟我這麼著……嗯,曖昧。」

  鄒樂樂就跟看戲一樣。

  「所以?要你管?」我嗆他。

  鄒樂樂一點也沒有生氣,反而在笑。他說章言禮這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回家被窩裡有人,有房有車,有事業。

  章言禮沒有搭腔,只是拍了拍鄒樂樂的肩膀。

  當天晚上,章言禮喝醉酒,我騎著自行車把他帶回家。我的左手垂下來,在身側,章言禮覆上來,握著我的手掌,在我的掌心摸了摸。

  回家的這一條路,都有路燈。路燈是橙子味的,暖洋洋,明晃晃,像是夕陽在這裡留下了未完待續的一抹色彩。

  偶有磕磕絆絆,但這一路尚且算得上是幸福平穩。

  章言禮握著我的左手,看了看我的掌心,他的手指在我的掌心很輕地劃撥,他說:「繭子越來越多了,紋路也雜,哥明明沒讓你吃過多少苦,怎麼你掌心還是這麼多雜亂的掌紋,你的一生該順順遂遂的。」

  我的鼻子有一點酸。他沒讓我吃過多少苦,我的苦全讓他吃完了。我年紀小的時候,他做樂隊養不活兩個人,閒下來,就跑去工地兼職。

  人家一天三百,他一天只要二百五。有時候他忙,顧不上我吃飯,就會給我十五塊錢,讓我自己去買一份盒飯。

  我攢了兩天的錢,有天下午放學買了兩份盒飯,一份全素的,一份有肉的。兩份盒飯放在書包里,自己走三十多分鐘的路,去工地找章言禮。

  保安就會把我攔下來,問我一個小孩子過來幹什麼,我說我要找我哥,他就打電話給領隊的,說有人找章言禮。

  工地里有臨時宿舍,交三十塊錢就能住一個月。章言禮的朋友住在這裡。他把他的安全帽給我,把我從工地門口,領到宿舍里。

  安全帽太大,遮住我的眼睛。章言禮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踩他的腳後跟。

  章言禮轉過頭,幫我把安全帽撩起來,說:「不是讓你不要過來嗎?怎麼不聽話?」

  我把書包里還溫嘟嘟的飯盒打開,把有肉的那一份盒飯遞給章言禮:「哥,我來找你吃飯。」

  工地勉強算是包食宿的,例如住宿費是一天一塊錢,盒飯是五塊錢一份。只是這些待遇都是長工才有的,或者是跟外包公司簽約的合同工才有。像章言禮這樣隔三差五來兼職的,是沒有這樣的待遇。

  他想要吃盒飯,就得十五塊錢一份。章言禮總是餓著,下班回來再自己隨便下碗面吃。

  那天我跟章言禮窩在有汗臭味和煙味的宿舍,吃兩份盒飯。章言禮把肉夾給我吃,他很快地吃完他那份盒飯後,就慢悠悠地在旁邊玩手機,等我吃完。

  我故意吃得很慢,想要跟他待久一點。

  我只吃了一半的盒飯。章言禮把我沒吃完的盒飯又拿過來,自己接著吃。吃完後,他叮囑我一定要待在這個宿舍,不准跑到外面去。把作業寫完後,就等他來接。

  我問他:「你又把我種在這裡了對嗎?」

  章言禮笑著講:「是是是,我把你這顆胖蘑菇又種在了這裡。你要聽話,等我來接你回家。」

  在他捧著被吃乾淨的盒飯塑料打包盒,回過頭,蹲下來抱了我一下:「會,我一下班就來接你,不會讓你等太久。」

  我作業寫完了,趴著窗口看夕陽落下。工地里的大黃狗在門口叫,我把沒吃完的火腿腸丟給它,它就一邊搖尾巴,一邊吃火腿腸,一邊朝我裝模作樣地叫了兩聲,全當履行了它作為看門狗的職責。

  我們都活得不太容易,身不由己的,它是苦命狗,我是苦命人,誒。

  我挑了一張看起來舒服一點的床睡覺,因為墊子太薄,我把其他幾張床的褥子都搬過來,給自己搭了個窩,睡得特別舒服。

  章言禮過來找我的時候,我聽見他在跟別人道歉,說他弟弟把被子弄髒了,又把被子搬來搬去的。

  我睡眼惺忪地坐起來,去牽章言禮的手,躲在章言禮身後去看那些粗膀子的工人。

  章言禮賠了點錢,事情就這麼了了。

  回家的路上,我背著書包,章言禮背著我。我問他:「哥,我是不是今天給你添了麻煩?」

  章言禮說:「沒有,你能來看哥哥,哥哥很高興。但是下一次還是不要來了,工地里亂,容易發生危險。」

  「我就是給你添麻煩了。」我把腦袋埋在章言禮的脖頸間,「哥,對不起啊。」

  章言禮沉默了幾秒鐘。

  這一路的路燈總是斷斷續續地亮著。一截路亮堂堂的,一截路又黑漆漆的。

  章言禮過了會兒,和我講:「下一次,我會早點回家,哥做飯,不讓你吃盒飯了。」

  我很高興地說:「那我要吃大豬肘子!糖醋排骨!炸小黃魚!」

  章言禮笑著講:「小蘑菇,你又想變成胖蘑菇了是不是?不打算減肥了啊?」

  我勾著他的脖子,臉頰蹭了蹭他後腦勺的短髮:「吃飽了就減肥,沒吃飽哪裡有力氣減肥。」

  「你真的是……」章言禮講到一半又不講了。

  「真的是什麼?」

  章言禮說:「怪可愛的。」

  我講:「要是可愛能當飯吃就好了,我就不用餓肚子,哥你也不用花錢買米買菜,每個月能省下來好多錢。」

  而如今,因為我們換了新房子,不用再走那一條開發得不太完善的小路,這一路都很明亮。

  我牽著章言禮的手,到唇邊親了一下:「哥,誰說我沒吃苦的?你讓我吃了多少愛情的苦。」

  章言禮仔細回想了一下,不確定地問我:「你真的覺得,在喜歡我這件事上,吃了苦啊?」

  「倒也不全是苦,」我講,「甜比苦要多得多。」

  那晚回到家,我在書房裡待到後半夜,章言禮凌晨三點多起來上廁所,沒有在床上摸到我,就跑來書房看我。

  「還不睡覺,這都幾點了?」他問。

  我握著鋼筆,在章言禮辦公的位置上,埋頭苦寫:「還差兩百封,哥你幫幫我,幫我寫兩封吧。」

  章言禮笑得不行:「你的意思是,你讓我給我自己寫情書?唐小西,我是喜歡你,又不是喜歡我自己,我給我自己送情書,那成什麼了?」

  章言禮走過來,倚在書桌旁邊,抬手掐著我的下巴,抬起來:「真這麼著急娶我呢?」

  「嗯,」我老實回答,「想早點和你結婚。」

  我和章言禮,是裝在一個袋子裡的兩根北冰洋雪糕,一半是草莓味,一半是芒果味,在夏天融化進彼此的身體裡,在冬天又緊緊地貼在一起。

  我們是各自的一半,在深夜裡緊緊地契合在一起。

  第63章

  年底,聖誕節那天,章言禮過生日。他久違地辦了一場宴會。

  不少娛樂圈眼熟的明星也來了。許殷默從國外回來,很高興地說還好章言禮的生日在聖誕節,國外聖誕節要放很長的假期。

  他把苟全也帶回來了。兩個人手上都戴著同款的婚戒,許殷默說他明年畢業就要和苟全結婚,許斌不贊成他,說許氏長老肯定會反對。

  許殷默很勇敢地說:「我不會怕他們。」

  章言禮後來到處應酬,我也找不到他人。

  有人拉著他去打牌,我去麻將室外的休息廳等他。

  章言禮喝了酒,打牌贏了,但贏得不多,贏得恰到好處,既讓別人恭維他壽星手氣好,又不至於讓別人輸太多錢而心生不快。他去陽台吹風。聖誕那天海城在下雨。這座城市總是這樣,雨天比晴天要多得多,四季濕潤。像含著眼淚總在悲傷中的一雙眼睛。

  氣溫降下來,夏季囂張的綠和秋天滄桑的黃色都已經蟄伏起來。

  章言禮穿著單薄的襯衫,站在陽台。他高挺的鼻樑被燈光剪出亮麗的剪影,讓他看上去很落寞。

  他又年長一歲,又成熟了幾分。歲月對他真的挺手下留情,從他二十七歲左右開始,他就幾乎看不出衰老的痕跡。

  我走過去,到他身後,輕輕地圈住他:「哥,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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