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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衍大師會將你送至安全之處。願你平凡度日,莫要如為父般為情所困。

  天由絕筆」

  一滴淚砸在信紙上,暈開了「闊兒」二字。那應是陸天由為楊思煥取的乳名。楊思煥倉皇拭淚,卻見陸太傅拄著鳩杖起身,從博古架暗格中取出一方玄鐵令牌。

  「這是陸家暗衛的虎符。」老人將令牌重重按在案上,「三百死士,皆可為你所用。三日後大朝會,我要你當著文武百官的面——」

  話未說完,窗外突然傳來瓦片輕響,屋裡的談話聲也因此戛然而止,片刻後屋外傳來激烈的打鬥聲。

  「啊!」

  慘叫聲中,一個黑影從屋檐滾落。陸長松箭步上前,卻見那人嘴角溢出黑血,已然氣絕。

  「七竅散。」她翻檢屍體後臉色驟變,「是皇室的秘毒。」

  楊思煥盯著死者腰間若隱若現的雲紋玉佩——與周世景給她的信物極為相似,但紋路略有不同。

  「不是影子軍。」陸太傅冷笑,「是朱承啟圈養的『夜梟』,專司監視大臣。」這麼多年,她早已習慣,她轉向楊思煥,「看來皇上對你很是上心。」

  院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管家慌張來報:「吏部張侍郎來訪,說是奉旨給楊大人送賞賜。」

  陸太傅與孫女交換了個眼神。楊思煥迅速將父親遺信和令牌藏入袖中,剛整理好衣冠,就見張珏一襲孔雀補子官服跨入門檻。

  「下官叨擾了。」張珏行禮如儀,目光卻掃過地上未及清理的水痕——那是搬運屍體留下的痕跡。

  …

  「聽說楊大人受了風寒?」張珏將錦盒放在案上,指尖不經意划過楊思煥的手背,「皇上特意賜下高麗參。」

  楊思煥接過錦盒,發現底層暗藏紙條。她不動聲色地合上蓋子:「多謝皇上體恤。」

  「張大人與楊大人既是同窗,不妨帶她去梅園走走。」陸長松突然提議,「祖母該用藥了。」

  秋日梅園略顯蕭索,但假山後的石亭僻靜無人。張珏確認四周無耳後,突然抓住楊思煥的手腕:「你可知剛才那具屍體是誰的人?」

  楊思煥心頭劇震。張珏竟已知曉?

  「我不明白...」

  「是先帝的陳貴人派來的。」張珏壓低聲音,「七皇子生父視你為眼中釘。」她指尖輕敲錦盒,「皇上賜的參茶別喝,裡面摻了斷嗣散。」

  一陣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楊思煥想起朱承啟說要她娶七皇子的話——原來皇室內部對此事也有分歧。

  「為何告訴我這些?」

  張珏的指尖撫過石桌上幼時刻下的棋局,那是當年她們在陸家族學讀書時留下的:「還記得這道死活題嗎?你總說該『棄子爭先』...」她突然抬眼,「現在你就是那顆要被棄的棋子。」

  楊思煥凝視舊友眼角新添的細紋。當年書院裡恃才傲物的少女,如今已是深諳權術的吏部天官。

  「張珏,你到底...」

  「我要你活著。」張珏突然逼近,身上沉水香混著一絲龍涎香的氣味——這是常伴君側才會沾染的御香。\「三日後大朝會,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站上丹墀。」

  這句話與劉仲的囑咐截然相反。楊思煥正欲追問,遠處突然傳來陸長松的咳嗽聲。

  「記住,」張珏最後塞給她一個蠟丸,「戌時三刻,碎玉軒。」

  回客房後,楊思煥捏碎蠟丸,裡面竟是一幅精巧的皇城布防圖,標註著三日後羽林衛換崗的間隙。她剛將圖紙焚毀,窗欞便傳來有節奏的輕叩。

  周世景如一片落葉悄無聲息地飄入室內,身上還帶著夜露的濕氣。他目光掃過灰燼,眉頭微蹙:「張珏不可信。她上月剛秘密接任了『夜梟』統領。」

  楊思煥將今日諸事道來,周世景聽到「斷嗣散」時眼中殺意驟現:「朱承啟不會用這種手段。」他取出銀針探入參茶,針尖果然泛黑,「是陳貴人的手筆。」

  「世景,我該信誰?」楊思煥握住丈夫冰涼的手,「劉仲要我公開身份,張珏警告我不要登殿,而皇帝...」

  周世景突然將她拉入懷中。隔著衣料,楊思煥聽到他急促的心跳:「信我。」他聲音沙啞,「無論發生什麼,我會護你和孩子周全。」

  這個擁抱轉瞬即逝。周世景退開兩步,從懷中取出一枚玉扣:「明晚子時,帶著這個去白雲觀見道衍大師。」

  楊思煥震驚地接過玉扣:「道衍和尚不是已經...」

  「圓寂是假象。」周世景嘴角微揚,「這世上能騙過所有人的,唯有道衍大師。」

  窗外傳來三更梆子聲,周世景如來時般無聲離去。楊思煥摩挲著玉扣上那朵蓮花紋,突然想起父親遺信中提到的「道衍大師」。這位神秘高人,或許才是真正執棋之人。

  …

  次日深夜,楊思煥藉口腹痛求醫,在陸府暗衛掩護下潛往白雲觀。秋雨綿綿,山道泥濘難行。當她推開草廬木門時,撲面而來的竟是記憶中鄉間小院的白梅香。

  「來了?」

  蒲團上打坐的老僧緩緩睜眼。楊思煥怔在原地——這雙澄澈如嬰孩的眼睛,竟與記憶中那個每年冬雪天來村里施粥的遊方僧一模一樣。

  「大師...我們見過?」

  道衍輕笑,袖中飛出一串佛珠懸在樑上:「徽州府雲溪村,老衲每年臘八都去喝你煮的梅花粥。」佛珠突然散落,又自行串聯成圈,「你六歲那年高熱不退,是老衲用雪水為你退的燒。」

  記憶如潮水湧來。楊思煥想起那個總誇她「慧根深種」的慈祥老僧,想起他每次都會多給她一塊芝麻糖...

  「為什麼?」她聲音發顫,「為什麼選中我?」

  道衍示意她看牆上懸掛的江山輿圖:「你看這大犁江山像什麼?」

  楊思煥凝視那些蜿蜒的硃砂線條:「像...一棵梅樹?」

  「善哉。」道衍頷首,「先帝開國時,老衲曾卜得一卦——『梅開二度,盛世可期』。」他枯枝般的手指輕點輿圖,「劉仲是梅骨,陸家是梅韻,而你...」

  「我是嫁接的枝條?」楊思煥苦笑。

  「不,你是雪中那點紅。」道衍突然咳嗽起來,僧袍袖口染上暗紅,「朱承啟命不久矣。他中的毒比你的攝魂散更烈。」

  楊思煥如遭雷擊。皇帝也中毒了?

  「先帝臨終前給朱承啟和你種下同源之毒,是為讓你們互相制衡。」道衍從香爐取出一枚蠟丸,「真正的解藥需要兩人血脈相融。」

  蠟丸中是半張藥方,與陸太傅給她的恰好能拼合完整。楊思煥突然明白了一切:「所以您安排我與皇帝...」

  「老衲只澆灌因果。」道衍雙手合十,「如何抉擇,在你。」他忽然望向窗外,「寅時了,你該回去了。記住,大朝會上無論劉仲如何相逼,都不要第一個開口。」

  雨聲中,遠處傳來陸府暗衛的夜鶯哨聲。楊思煥深施一禮,轉身沒入雨幕。她沒看見身後道衍嘴角溢出的鮮血,也沒聽見老僧最後的呢喃:

  「天由,老

  衲終究護不住你的女兒...「

  第146章 第146章大朝會當日,寅時……

  大朝會當日,寅時的更鼓剛過,楊思煥已穿戴整齊。鏡中人身著御賜的孔雀補服,腰間玉帶上懸著陸家虎符,襯得眉目如刀裁般鋒利。她將道衍給的藥丸含在舌下,苦澀緩緩化開。

  「大人,該動身了。」陸府管家在門外輕喚。

  晨霧中的紫禁城如蟄伏的巨獸。楊思煥隨百官魚貫入宮,在太和殿外按品階肅立。她餘光掃過丹墀兩側——羽林衛比平日多了一倍,且都是生面孔。

  「楊大人。」張珏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側,官袍上熏著濃烈的龍涎香,「今日天涼,多加件衣裳。」說著將一件灰鼠皮坎肩披在她肩上。

  楊思煥剛要推辭,指尖觸到坎肩夾層中的硬物——是柄三寸長的精鋼匕首。她猛地抬頭,對上張珏意味深長的目光。

  「聽說劉都督昨夜抵京了。」張珏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帶著三千親兵駐紮在朝陽門外。」

  遠處傳來淨鞭三響,百官頓時肅靜。朱紅宮門緩緩開啟,露出金鑾殿內明晃晃的龍椅。但令人詫異的是,御座上空無一人。

  「皇上駕到——」

  司禮監尖利的嗓音里,朱承啟著一襲素白龍袍緩步而出,他的面容蒼白,手上纏了紗布。

  「眾卿平身。」朱承啟的聲音比往日沙啞,「今日有三件要事議決。」

  殿中落針可聞。楊思煥看到劉仲站在武將首位,玄鐵甲冑泛著冷光;陸太傅則領著文官集團,鳩杖叩地聲如戰鼓。

  「其一,北涼遣使求和,願割讓河套三州。」朱承啟話音剛落,劉仲立刻出列:

  「臣請戰!狄人狡詐,和談必是緩兵之計!」

  文官隊列中立刻有人反駁:「連年征戰,國庫空虛!」

  爭吵聲中,楊思煥注意到朱承啟的目光穿過紛擾,直直鎖住自己。那眼神複雜得令人心驚——懷念,決絕,還有一絲她讀不懂的悲憫。<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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